第11頁 文 / 韋伶
「我擔心東英的安危,他若真遭遇不測,豈不是要我一輩子良心不安?」
「不過你留在這裡也沒用。」玉靈淡淡的一句諷刺。「只會幫倒忙。」
還沒來得及疑問玉靈究竟是何時回府的,松羽就忙著與她唇槍舌劍過招。
「那是個意外!」她才不是幫倒忙!
玉靈當然回來了,重要時刻她從不缺席,正精神奕奕地坐在松羽面前損她。
「天天都有意外在發生,昨天出了一個意外,東英為你殺了兩個人,明天再出一個意外,是否要再多殺兩個?」
「我不是那個意思……」
「意外發不發生可不依你的意思。」
「你……」松羽辯不過她。「天底下不會有那麼多打打殺殺的事情!」
「沒那麼多打打殺殺的事情?」玉靈斂目看她。「你以為東英身上那襲戰袍是打哪弄來的?」
「這……」
「夠了,別吵了!」東英凜然低斥,凝神望向松羽。「你當真要留下?」
「嗯!」
松羽重重點了一下頭,誰都動搖不了她的決心。
「你認為你該留到什麼時候?」他問。
「可別說你要在這裡賴一輩子。」玉靈氣定神閒地喫茶潤喉,把話先說在前頭。
松羽的視線一從玉靈移回東英臉上,就說:「待到你找到真正的吉神為止!一旦你找到那人,我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好吧,那就讓你留到那時候。」
乍聞東英的話,松羽的心臟頓時為之激盪,唇邊立即綻露出笑靨。
東英細嚼著她無心流露出的誠摯神情,她說她擔心他的安危,這樣的字眼豈不教人為之著迷、心動嗎?
玉靈眉心蹙起。「東英,難道你不怕她再誤事?你已經沒機會了,難道你忘了嗎?」
「不會的!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擔保他的安危!」松羽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爭什麼、想證明什麼?
玉靈斂起冷然的眸子,冷不防將桌上的剪刀扔到她面前。「若我告訴你,唯有你自我了結才能救東英,你願意一刀捅進自己的胸口嗎?」
松羽呆住,沒料到她逼人逼到這種地步。
「怕了?」玉靈柔聲輕問,語調刺耳至極。「下次大話別說得太快。」
「夠了,玉靈,大家聚在這裡不是為了聽你的唇槍舌劍。」頃刻間,東英再度出聲,一臉不耐。「丁牧,針對找人這件事,你有何想法?」
「玉靈格格給的線索有限,若維持原先方法,有可能又是白忙一場。」
「我和丁牧的意見一致,要你足不出戶是不可能的事,那麼我們乾脆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真相公佈出去。」呼特道。
「我反對。」東英斷然駁回。
「將軍,紙是包不住火的,事情總有一天會洩漏出去。你不就是介意面子問題而已嗎?忍一忍就過去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東英立時賞了呼特一記白眼。「不關你的事,你當然說風涼話。何況這件事若傳進哈薩克人的耳裡,難保不會節外生枝。」
「行,那麼就說一半。」丁牧應聲道。「只說我們能說、願意說的那一半!」
「哪一半?」呼特問。
「找人,找女人;解厄、祈福。由將軍來找,找一個年約二十、家住疏勒城南二十里的女人。」
「行得通嗎?」
丁牧聳肩。「一試無妨吧?」
「將軍,你認為呢?行得通嗎?」
東英一臉深邃,不置可否。
※※※
就這樣,吉神讓位,松羽一夕之間由吉神變成了什麼都不是的衰星。
而同時,依著丁牧提出的方法,由將軍府放出消息,不過幾天的工夫便由天山北部延燒到天山南部,眾人開口閉口談論的全是這件事,一下子鬧得滿城風雨。
「信伊斯蘭教者,敬仰阿拉,主張濟困扶危,禁邪淫、賭博、殺戮等,東英將軍無疑是犯了禁殺戮的教義。」
「否則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找人祈福,你們說是不是?」
人來人往的市集上,幾個長舌男聚在葡萄樹下聊是非。
「我想,他是想討老婆!」
「但將軍府的人說他找人祈福呀!」
「他說你就信?我看他根本就不信神,不過是到了思春年齡,找借口討老婆罷了。」
印象中,從未見他有過什麼禮佛舉動,每回他出現時,雖然嘴角總是懸著禮貌的笑容,但笑容之下,卻是令人無法忽視的高傲氣勢。
這樣的男人,一旦涉及私人問題,就更拉不下面子了。
「不管他信不信神,他現在急著找女人是不爭的事實。」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以訛傳訛、人云亦云的結果是──
「乖女兒,你猜今天我在街上聽到了什麼消息?」
「什麼消息?」
唉,這天氣熱死了,除了告訴她冰鎮西瓜弄好了之外,其他沒營養的東家長西家短,她一概沒興趣。
唉,這扇子扇得她手酸死了。
「你還問我什麼事?大事啊,東英將軍在找人。」
「找人?找什麼人?」土匪?逃犯?殺人犯?還是變態?
「女人,一個獨一無二的女人。」
女兒突地眼睛雪亮,扇子丟得老遠,暑意全消。「女人?像我這樣嗎?」
天差地別。「不不不,聽說是有條件的。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都行,要年約二十歲,家住疏勒城南方二十里處。咱們家住寧達,不是他要找的人。」
哦,這莫非是天賜良緣?「我確實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我守身如玉,而且我年約二十,家住伊犁城南方二十里處,我一定就是伊犁大將軍要找的冤家。」
「不是啦,你誤會了,是疏勒城……」
左耳進右耳出。「我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女兒!女兒!你上哪兒去?」
「啦啦……啦啦……」
女兒龍飛鳳舞的跳出去了。
事情發生得多突然呀!向來幽靜古樸的伊犁城,一夕之間湧入成千上萬的女人潮,將對外交通堵得水洩不通。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裝賢淑、有人裝不食人間煙火,無非是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
「這是伊犁將軍史無前例的選妻儀式,我來自錫伯族,生活上的習慣與滿族最相近,看來將軍夫人的頭銜非我莫屬了!」
嗯,她的妝大致上可以了!
「這位來自錫伯族的姑娘,你當我們有眼無珠看不出來,你們和滿族相近的只有身上那襲旗袍、大襟嗎?」
還生活習慣相近呢!呵,想以此矇混過關,笑死人了!
「你──」
「要論能與將軍匹配、郎才女貌的,還是非本姑娘莫屬。」
「呵,是我吧,我才是與將軍天生一對的伊人。」
「不,是我……」
「是我……」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其貌不揚的『愛國婦女』別再吵了,這當下把體力用光了,等會兒怎麼回家吃自己呢?」
「回家吃自己?喂,你講這話是什麼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只是來充場面的嘍!」
「什麼?你自以為你美啊?」
比嗓門大誰不會?「對,本姑娘就是比你們美,在這片黃沙土地上,誰不知道我們維吾爾族專出美少女?憑你們也想飛上枝頭得到將軍大人的青睞?作夢!」
氣不過!「醜女!」
「是你吧?」
「是你!」
「你……」
尋人的消息就這樣傳得一發不可收拾,何止寧達,凡星星峽以西的各城鄉女子一概在數天的時間內湧入伊犁,等著雀屏中選,當上天之驕女。
第六章
大排長龍的佳麗由這頭排至那頭,排不完,就繞起圈子排,場面之盛大近乎失控,吵吵嚷嚷,簡直跟市集一樣。
東英臉色難看至極,修長的手指不停在扶手上敲著拍子,一雙黑眸有如鋒利長劍,不時劈向丁牧及呼特的背,瞪得他們頭皮發麻,不耐至極。
他們瞭解那眼神的意思──丁牧、呼特,這就是你們瞎攪和的下場!
天可憐見,他們也是始料未及,千百個不願意呀!
重重歎了一口氣,呼特強打起精神來。「下一位。」
「哼!」
慘遭淘汰的姑娘,狠狠跺了下腳,掉頭就走。
下一個姑娘馬上遞補上來,模樣千姿百媚。
「叫什麼名字?」
「蕙心。取自蕙質蘭心,家父希望我芳潔聰明,有如蘭蕙。」說罷,朝東英笑一個,噘一下嘴唇,再拋一下媚眼。
「下一個!」東英突然丟下一句,徹底表示反感。
「啊?」
蕙心驚呼,一張臉脹得通紅,身後並且傳來了壓抑的恥笑聲。
丁牧與呼特苦歎。「下一個。」
「叫什麼名字?」
「星苓妹。」這個學乖了,只說該說的話、只做該做的舉動。
「家住哪裡?」
「疏勒城南方二十里的小綠洲。」絕對符合資格。
「哦?」丁牧等人挑了一下眉,對她產生了興趣。「芳齡?」
「十九。」
嗯,不錯,不錯,這個很有可能。「有何過人的長處?」
「什麼都會。」
東英冷冷地瞄向她。「什麼都會的另一層涵義,就是樣樣懂、卻樣樣不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