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韋伶
看劍——
書烈不知道自己醒來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他僅僅是趁著她熟睡之際,細細梭巡她的容顏,以火熱的視線愛撫她橢圓形的臉蛋,注意到她雪白的肌膚被窗口灑入的月光照射得宛若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她睡著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韻味,讓他聯想起私自下凡的仙女。只消看著她,他的世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所有的尊嚴與驕傲都化為煙塵,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的左臂被她的腦袋佔據,於是他用另外一隻手撫弄著她鬢角的髮絲,尋覓她柔軟耳垂。
他注視她的眼眸裡盈滿了愛意,他從沒對人說起當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他便被她倔強的絕艷氣質震撼得說不出話,與她不服輸的吵吵鬧鬧,老實說,只是表象,樂在其中才是他心裡另一種層面的享受。
而今天,他竟夢見她傾身吻他,那吻或許短暫,卻比烈酒更深烈……
他輕抬她的下顎,察覺她的唇瓣吐出一串不安穩的夢囈,但他的唇仍作勢要覆上去。
「看劍——」
她冒出的夢話讓他愣了愣,左右張望。「看劍?看什麼劍?!」
「這把劍——」
咦?「呀——」
書烈驚愕大叫,只見她從背後揮出那把削鐵如泥的長劍,當下身軀反射性地挪後三寸,而就在此時,鏘的一聲,長劍利落插進兩人之間的木板,若他遲個一秒,他的命根子鐵定被切成兩段。
冷汗滑下了他的臉龐,他優在那裡觀望她的睡容,突然間不敢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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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家,跟人家要什麼劍?脾氣已經夠嚇人,再多了把劍撐勢,簡直就像在說:『生人勿近,離她遠一點,越遠越好!』」
三更半夜的,書烈坐在井邊的矮凳上洗東西。
一片流雲飄走,明月重新露出光影,他伺機舉起那把劍欣賞、打量,見上頭有髒泥巴之類的東西,便又重新撈起濕布低頭猛擦猛洗。
「但是,我是她的丈夫,拿這句話對我,豈不很令人沮喪嗎?」他喃喃自語地又說,洗完劍他又洗繡花鞋。
搓了半天,揉了半天,才勉為其難將上頭的污垢洗掉一大半,但想起女孩子都愛乾乾淨淨的東西,於是一秒鐘也不浪費,馬上又開始洗滌。
最後,在費盡一番心力,終於讓他洗出一雙乾乾淨淨的鞋。
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他滿意的笑著說:「這樣一來,她明天就有乾淨的鞋穿了。」
偶爾抬頭,發現月光很美,他索性沐浴在月色下賞月,殊不知自己面露微笑的樣子,全映入了錦晴的眼簾,她就赤足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屋樑下。
第六章
梅姑娘筷子一伸進碟子裡,立刻挾起一大坨青菜。「書烈公子,你吃,別跟我客氣!這些全是我今天一大早去山裡摘的野菜,味道十分鮮美!」
「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別忙,你也吃吧!」
那一坨青菜在書烈的碗堆成一座小山,一時之間,他真不知從何下手。
「我的胃口不大,都是吃一點點!」她嬌笑連連。「就像現在,半碗粥幾口小菜就足夠了!來,吃塊醃肉,好下飯!」
說罷又挾了一塊醃豬肉放進他碗裡。
書烈是老實人,梅姑娘的盛情,他也沒多想便照單全收。
「怎麼樣?好不好吃?!」
「好。」
「是嗎?那就多吃一點吧!來,我替你挾!」
「啊!還有這個,這個味道也好!」
梅姑娘又是這幾句話反覆的說著,筷子來來往往之間,不時對書烈嬌笑連連,或是眼尾上揚地對他綻露嫵媚笑靨,兩人的氣氛可融洽了!
錦晴鉅細靡遺的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眼眸不時閃過火光,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粥。
她掃了桌上的菜餚一眼,心想,要比溫柔賢淑,她也會!遂悶聲不響挾了一條醃辣椒放進書烈的碗裡。
但她哪裡曉得書烈實際上早已經被梅姑娘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的挾菜動作,搞得頭昏眼花、目不暇給,在她將醃辣椒放入碗裡的那一剎那,他根本沒注意到那是她挾的,甚至將它撥到一角。
錦晴立刻怒然,瞪著他問:「你不吃?」
書烈的目光與她一觸,知道她在問那條被他撥開的醃辣椒,欲言又止了一下,才偷偷貼在她耳邊小小聲地說:「我以為我已經掩飾很好,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其實我不敢吃辣,這條辣椒……我敬謝不敏!」
他再將它撥遠一些。
錦晴的臉色倏然刷白,用力放下碗筷。
「錦晴?」
「哼!」
她惡狠狠瞪他一眼,起身掉頭就走。
書烈的眼睛睜得好大,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毛她了?
「你要去哪裡?錦晴!」
他直覺的就端起她未用完的粥,胡亂挾了一些菜追出去。
錦晴疾走了一陣子,才在屋外的小矮牆前停下來,幸悻然地坐上去。
書烈不久後趕到。
她故作冷淡地道:「你幹麼追出來?裡頭不是很好嗎?」
「我看你沒吃多少東西,所以替你端出來。」
「你不是光應付梅姑娘就已經自顧不暇了嗎?還有時間看我?」
「我……」
書烈不懂她究竟在氣什麼,張開嘴復又合上,就怕自己再講錯話。
錦晴掠過碗裡的飯菜,雖然依然鐵青著一張臉,口頭上卻問:「你挾的?」
「是。」
錦晴用一雙幽冷的眸子瞅了他一晌,終於接過碗筷慢慢吃起來。
書烈如釋重負,不自覺微笑起來,疼惜地看著她的吃相,巴不得她多吃一點。
錦晴略微抬起頭,注意到他在看她,挾了一塊醃肉送到他的面前問:「吃不吃?」
書烈先是一愣,接著張口咬下,唇角泛起一抹藏著無限溫柔的笑意。
錦晴登時扭開頭,偷偷地抿笑起來。
書烈歎口氣,突然有感而發地說:「你就像懇邏,不挑食什麼都吃,看你吃東西就如同又看見了她笑逐顏開地品嚐食物……別有一番韻味。」
最後一句話其實是針對她,但她可不曉得,啪地一聲扔下碗,倏地怒火更熾地回頭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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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過後,書烈和錦晴便搭上梅家兄妹的馬車與他們一起下山。
馬蹄下揚起的塵土在空中飛揚,走出了蜿蜒小徑的山路,雲木如海的林區就顯得不搶眼。
馬車繼續往前走,駛過潮濕的沼澤地帶,橫過平緩的山谷,然後驅車進入一片大原野,蹄聲清晰地響遍方圓之內。
錦晴倚靠在馬車裡的軟墊上,沉默地盯著窗外的景物看。
書烈猜她八成還在氣頭上,偏偏,他到現在還厘不清她生氣的理由,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氣什麼?
臉上竄過一絲落寞,他隨口提道:「錦晴,以一個女人來說,你的身手算是相當不錯,但我有一個疑問,」他忍不住投來一抹認真的神色。「你連睡覺都把武器放在身邊嗎?」
馬車給碎石路震得顛顛晃晃。
錦晴緩緩轉過頭來,雖仍帶著一慣冷冷的驕傲,嘴角卻有一絲笑。
耶?她氣消了嗎?
縱然有疑問,書烈還是差點承受不住!他以前從沒見她這樣和顏悅色的衝著他笑,現在這麼魅惑一笑,心全飛了,表情凝結,心窩怦怦然。
「太刺激了,一大早就送秋波,路程才走了一半,再繼續下去,不是要我慾火焚身嗎?」他趕緊心慌的移開臉,壓著胸口猛吞口水地咕噥。
「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錦晴沉靜地問,淡抿著的笑,依舊鑲在唇角。
「呃……沒什麼,我在說你的劍很利,從早到晚帶著它……不安全,尤其是晚上睡覺時……」
太危險,他半盯著她的笑容看,意識已開始渙散不集中。怎麼地,原來盯著她水靈靈的眼眸,遠比看她安詳睡在他身旁,來得更具影響力?!
「我對你做了什麼嗎?」
書烈與她四目交會,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還是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筆直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音調柔和神色卻難纏,彷彿在說她對他昨晚的行徑早已瞭若指掌。
書烈瞠目結舌,呼吸梗塞,他本已燥熱的雙頰變得更紅。
看著他發窘的樣子,錦晴不等他回答,便雍雍容容的轉回頭盯著窗外,嘴角微微上揚,她知道自己深邃的表情把他弄迷糊了,但她卻很清楚他玩了什麼把戲。
昨晚睡到一半時,他撫摸她面容的手,便將她從夢中喚醒,輕薄的衣料阻礙不了他翻身下壓的重量,他想吻她,而她知道。
她本來無意阻止他,但赫然瞥見他有色無膽的畏怯模樣,忍不住捉弄他,索性順著夢中情境,抽刀一砍,差點沒要了他一輩子的幸福!
天可憐見,他當場的表情有多逗!
那是給他個教訓,教教他什麼叫「敢愛敢恨」?
「懇邏是誰?」
懇邏?!咦,話題突然轉了個奇怪的方向?!
書烈愣了好久,才回神說:「她是一位蒙古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