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決明
「梁宛歌?宛歌?」他俯在她身上,連喚她兩聲,還是沒反應。
她的睡顏讓他不忍再吵她,她看起來好安寧、好滿足,在他的床上平穩酣睡著。
真奇怪,明明是張微微歪曲的臉孔,為什麼……還是讓他一瞬也不瞬地挪不開視線?他來來回回望著,每看一分,就多專注一分。
有點可愛,窩在被鋪裡,像是陪睡的玩具熊,擺在床上就讓人禁不住想攬在懷裡。
他放軟身子,撥開她臉龐凌亂的髮絲,滑觸著柔膩的肌膚,傾身靠近她,熱唇貼上光潔額心,灼熱的鼻息噴吐在她劉海間,搔弄兩人的皮膚上,梁宛歌似有所感地淺吟了聲,他扣住她的腦袋,幾乎是想吞下那麼吸引人的聲音,但他沒有,以額抵額,長指抵住她的唇,不是要阻止她再逸出淺吟,而是要亙阻他自己的衝動。
他只能勉強先用手指代替嘴唇,品嚐著她豐唇的芳美,緩緩摩搓。
「這種事,要兩個人都清醒才好玩,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所以現在……先放過你好了。」
打擾她補眠,不是他的本意,否則他特別借床給她就失去好意了——雖然他拉她上樓的態度像極了強搶民女的惡霸,但是他真的是因為捨不得看到她那麼可憐兮兮在床上又翻又滾卻無法入睡。
他拉來棉被蓋住彼此,噙笑,抱住軟軟的她,將她塞靠在最貼近心臟的胸口,她滿意吁歎,更窩近沉穩脈動處,讓那令人心安的節奏陪著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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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囊!真窩囊!我竟然抵抗不了他房裡的那張床?!」
梁宛歌正在將一大堆蔬菜切丁,一邊剁洋蔥一邊飆淚,像在發洩她對自己的不滿,剁剁聲不絕於耳,切完洋蔥換切青椒,只是這回更忙碌了些,因為她必須一手輕捏鼻翼兩側,不能捏壞自己的鼻,又不能讓青椒味竄入鼻間,另外一手全權負責下刀。
剁剁剁……
「居然還睡到不省人事……就算真的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也不能毫無戒心吧?要知道禽獸是不會寫在臉上的……」
洋蔥丁、番茄丁、青椒丁全丟入大碗裡,另外再拿出個小碗,將剩下一小部分的洋蔥及番茄放進去,獨缺青椒,分別在兩個碗裡倒入大量的沙拉醬及起司丁,用筷子下去攪拌。
「而且一定要記住,那傢伙已經名草有主了耶!我這輩子最不齒的就是第三者、狐狸精,無論有多完美的借口,我都絕對不會接受一個身邊已經有人的男人!」呀,忘了加碎鮪魚,她趕緊從冰箱拿出鮪魚罐。
二十幾片的吐司平均放在餐盤上,她均勻塗上番茄醬及自製的披薩料,而其中幾片則是抹上不含青椒的醬料,那幾片當然是她自己要吃的,所以她背著眾人特別製作兩種料,這樣一來就沒人知道她自己的那幾片自製吐司披薩是沒青椒的,嘻。
可惜,她的陰謀,有人躲在廚房門外瞧得清清楚楚。
梁宛歌的裙襬被人扯了扯,她低下頭去看。
五歲的囡囡仰著腦袋瓜子覷她,那只為惡的小拳還揪在她的裙角。
囡囡那張粉雕細琢的小臉蛋上寫著——我看到了。
「妳看到了?」
囡囡認真點頭。
「你想用這個威脅我?」
囡囡堅定點頭。
「小妹妹,你會對玉玲姊他們揭穿我的吐司披薩裡沒有放青椒?」然後害她被玉玲姊數落到耳鳴?!
會。囡囡點頭如搗蒜。
「那麼你想怎麼樣?」
囡囡拿了一片白吐司,遞向梁宛歌。
「……你也想要這種沒放青椒的披薩料?」
囡囡超認真超堅定地點頭。
「差點忘了你也是青椒痛恨協會的會員,我是會長,你是副會長。」原來是有人想和她一起當共犯呵。
囡囡戒慎瞪著她,梁宛歌好笑地看出小臉蛋上寫滿——你敢對我說教,我就去告狀,如果我一定得吞下青椒,你也絕對不會好過的。
「我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啦。」梁宛歌挖了一大匙沒加青椒的披薩料,抹到囡囡手捧的白吐司上。「我有什麼好說教的?我自己都不吃了,有那個臉教訓你嗎?再說,一個人一輩子不吃青椒又不會營養不良,我有個朋友是所有青菜水果都不碰的,偏食到只吃肉,還不是長得漂漂亮亮的。噓,不要跟任何人說噢。你喜不喜歡鮪魚?多給你一點。」
囡囡還是點頭,只是這次那張小臉蛋上有漸漸綻開的淡笑。
「只吃一片夠嗎?我多烤一片給你——當然也是不會有青椒的。」她問,一手已經再拿過吐司,將所有剩下的料都加到要給囡囡的吐司上。
「嗯。要多一片……」
梁宛歌回過頭,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她想再試探一遍。「我還可以幫你偷偷放兩片培根在吐司裡面噢。」這次,她直勾勾地看著囡囡。
「……三片。我喜歡培根。」短短的指頭比出代表「三」的手勢。
囡囡肯跟她說話了?住進來這棟屋子也有一段日子,她卻是頭一次聽到囡囡銀鈴般清甜的童嗓。
「我也喜歡培根,這一大條的培根我們一人一半好了,我還喜歡起司噢,你呢?」
「嗯。一人一半。我也喜歡……起司。」
「那我們兩個人的吐司披薩就偷偷加很多很多起司下去,噓,秘密噢。」梁宛歌一臉準備帶壞小孩的笑意,伸指豎在紅唇前。神奇的是,那笑容,在囡囡臉上也同樣浮現。
「秘密。」小巧精緻的嘴唇前也豎起短短食指,「噓」的很認真。
唐虛懷在門外看到的就是大女孩小女孩嘿嘿直笑地噓過來噓回去,讓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梁宛歌和囡囡合力將吐司披薩送入烤箱,接著就是等待香噴噴的自製披薩出爐。
當!
「好了好了!你很餓了吧,我先弄給你,你去冰箱拿鮮奶出來配披薩好嗎?」
說完,梁宛歌用小盤子盛兩片吐司披薩,囡囡則是小跑步去抱鮮奶瓶。梁宛歌正要替囡囡將盤子端到飯桌上,一轉身,就撞見唐虛懷雙臂環胸,不知在門旁站了多久。
「唐醫師,早。」梁宛歌瞟開眼,連瞄都不肯再瞄他,繞過他,快步走向飯廳。
「你怎麼這麼早起?我一睜開眼,在床上沒找到你,還以為你翻到床底下哩。」睡那麼少,能補這些日子的失眠嗎?
「玉玲姊說她一大早要先去辦事,昨天晚上就先詢問過誰能替她幫大家弄早餐,我在這裡住下來,不做些什麼也很過意不去,所以自告奮勇做早餐,一定要早起。」梁宛歌有問必答,只是她說的每句話都是背對著他,擺明敷衍。「今天吃吐司披薩,這道料理用不上什麼煎煮炒炸的功夫,就是把配料切一切,拌拌沙拉、撒撒起司,味道不一定多美味,但也不會難吃到哪裡去。這盤是囡囡的,你別吃錯了。」
「你幹嘛一直背對我?」
「我忙呀。」像要輔助自己說的話,下一秒,梁宛歌又鑽進廚房去拿其他的吐司披薩,只差沒從額上抹幾顆辛勤的汗水來點綴。「囡囡,拿鮮奶出來後去叫大家起來吃早餐好不好?我來幫你倒鮮奶。」
囡囡將超大罐鮮奶放在桌上,又咚咚咚咚跑到每個人房裡去叫人。
「我來幫你——」一盤吐司披薩塞到唐虛懷手裡,阻斷他要說的話。
「快吃,吃完了好去診所上工。」梁宛歌沒在他身邊多做停留,繼續將其他早餐送上桌,並且替每個人斟鮮奶。
「梁宛歌。」
唐虛懷握住她的手臂,讓她停下腳步,終於肯抬頭看他,他仔細打量她,從眉從眼從鼻,沒有一處放過,在挖掘她一早反常的行徑。
「……是因為你昨天晚上發現我偷吻你,所以你才一大早就老大不爽擺臉色給我看?」
該不會是她那時沒睡熟,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還是她在氣……他昨天沒吻得更徹底一點?
「你昨天晚上偷吻我?!」
梁宛歌驚呼,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麼駭人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偷吻的部分僅止於額頭,以為他吻的是嘴唇,她捂著嘴,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張臉漲得紫紅,幾乎快能擠出一缸子血。
「原來你不知道?那就表示這不是你生氣的主因,那麼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起床氣?」
「誰在跟你說這些?!說!你真的偷親我?!」梁宛歌沒閒情逸致和他閒聊,她所在乎的、所愕然的,只在於這件事。
不用聽到他肯定或否定,他唇邊那抹貓兒偷腥的笑弧已經說明答案。
梁宛歌死盯著他的唇,想像他昨夜就是用那裡吻著她,她竟然半點意識也沒有,任他胡作非為,用如此……親暱的方式,兩人靠得很近……
她覺得自己像燃燒起來的木炭,臉頰透著難滅的赤紅。
拳心一握,她必須讓滿腔的怒焰有處可發,而教訓眼前的始作俑者將是她最好的出氣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