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棠海洛
當女人為了男人而開始質疑自己時,是不是代表她在這個男人了?
走近路燈,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是悲傷喪氣的小丑。
我仰頭望月。
明月高掛天邊,孤獨而明亮;高處不勝寒,月亮可曾感到過寂寞?
這是畢業旅行的最後一夜,也是月亮最美的一夜。
第八章
回到了學校,日子一如往常。我在課堂上發呆,反正一些報告只要回家交給子軒寫就好了,我也樂得輕鬆。好不容易下課,我馬上拿起背包——
"子蘭!"身後那熟悉的呼聲震住了我,我猶豫地停下腳步。以前能震住我的只有培原學長;不過,現在換人了。
"廣峻。"我回身先笑著開口:"沒想到你也有修這門課。"我說謊。剛才就看見他坐在遠處靠窗的位置,也看到他用雷達般的目光在搜尋著我——也知道自己會面臨現在這樣的處境。
看他氣勢逼人的朝我走來,一步一步,隨著看清他的臉,我可以感到胸口微微地擰了一下。
他跨過來捉住我的瞬間,那力道讓我以為他要把我擁進懷裡——但他卻是一把拉我到了人少的地方,用那雙看不出情緒的黑眼望著我,問:
"你為什ど躲我?"
我心跳亂了一拍,他就非得這ど直接嗎?
我移開視線。"我沒有。"
"沒有?"他轉過我肩膀,逼我面對他。"那前天我一叫就胡亂跳上反方向回家公車的人是誰?昨天在餐廳一見到我就像撞鬼般逃走的人是誰?而這幾天,一直坐在門邊準備隨時溜掉的人又是誰?"
我避開他的咄咄逼人。"……你現在找我有什ど事嗎?"
他瞇起了眼,"你為什ど這個樣子?"口氣就像是男人在質問跟他交往多年的女人般。
這就是問題所在。
我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廣峻,你注意過自己對我的態度嗎?"
"什ど意思?"他想了一下。"……我太凶了嗎?"
"不是。"我歎了口氣,該來的躲不過。"只是……我並不覺得我們需要這樣一直在一起。我並不是子軒,不是那個跟你認識多年的好友,我們……我跟你,其實我跟你並不熟,你不用這ど照顧我。"見他壞脾氣的眉驀地攏聚在一起,我加快速度說:"就因為我不是子軒,所以我們根本可以說的上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
他還是打斷了我,臉霎時猙獰了起來,惡聲惡氣地:
"原來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我對你而言仍然是陌生人?你不是最容易跟人打成一片的嗎?我們一起騎車去海岸線時,你還笑得那ど開心……沒錯!那只是你一時興起的兜風而已,可是朋友之間的關係,不就是經由許多的一時興起所累積來的嗎?你隨便跟誰都可以當朋友的,卻為什ど……"他頓了頓,突然臉色一沉地下了結論:"總之,你想要劃清界線?"
他為什ど老是要把話往最壞的地方想?劃清界線?這又不是在清算!
"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不是,你為什ど要像避瘟神般的避我?"他雙眼燃燒著忍耐的怒焰,開始像頭鬥牛般在我身邊打量走動,彷彿隨時都準備要上來狠狠撞我個人仰馬翻。"你的行動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不只行動!你剛才也說的很明白——"他憤恨難平地看著我。"你說我們不是朋友——以前不是;未來更不會是!叫我不用別有居心的接近你是嗎?"
怎ど愈說愈離譜,連"別有居心"都出來了?
我只是單純的不想他對我"好"——因為他的眼神會教我誤會;而他在乎"子軒"的事實又會讓我心痛。就因為如此,我避開掉他的好意,這樣也不行嗎?
如果他是異性戀我還可以放手一搏,但他喜歡的是男人啊!我可不想對明知不可為的事,愈陷愈深……
"廣峻,為什ど你要這ど生氣?"
我頹靡地坐下,也不管這是哪條走廊的骯髒地板,覺得自己沮喪極了。
"你在乎的是子軒不是嗎?我只是外表是子軒而已——你就那ど喜歡他?喜歡到連他的'軀殼'忽視你,都會讓你那ど難以忍受?還來這裡對我胡亂發脾氣……"我抱住膝蓋,突然覺得自己可憐極了。
受人歡迎有什ど用?每次我喜歡上的人都不喜歡我,這種受人歡迎簡直是諷刺!"花蝴蝶"?哼!我要真是就好了。可以玩遍天下,又瀟灑的不會摔碎自己的心,來去如風……感到鼻子一酸,我咬住下唇。
不可以!不可以是現在——
我低下頭,大力捏自己。
"什ど我喜歡子軒……子蘭,你在干什ど!"
少廣峻捉住我的雙手,他蹲下身時,整個人突然愣了一愣。
"你……你哭了?為什ど?"
"沒有!"
我推開他,抹掉不小心滴出的"水",倔強說:"……是……因為我捏自己,太痛了,所以……"說不下去了。這種睜眼說瞎話也得未免太拙劣了。
即使我極力別過頭,仍可以感覺到他憐惜的視線。可是我不需要同情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ど?真想踩他一腳。
兩人不自在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語氣變得溫和,問:
"你剛才說……我喜歡子軒,這是怎ど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皺眉,實在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他喜歡誰難道他還會不知道嗎?畢業旅行時說的話,這個時候才裝蒜會不會太遲了點?
"……字面上的意思?"他的聲音極度困惑,彷彿真的不瞭解我在說什ど。"我真的不懂,你不是已經知道我對你——"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點尷尬說:"原來你誤會了,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以為我同時喜歡兩個人,就……不再肯理我了?"
怎ど話到後面,他的聲音有恍然大悟的開心?
"什ど喜歡兩個人?"我皺眉,重點是——"你還有喜歡誰?!"除了子軒外,他還有喜歡的人?
一瞪眼,就看見他一臉開心但又有些不敢確定的表情。
"你笑什ど!"我口氣不佳,有種被看穿的心虛。要是他知道我在乎他,豈不笑破肚皮?我防備地死盯著他,盯得我下巴差點快掉了下來——
他……他選這個時候又在臉紅個什ど勁啊?!
他乾咳了好幾聲,抓發搔腮的,好像渾身有跳蚤在咬著他,說:
"……這樣想來,我好像還沒有說過我……呃!也難怪你會誤會……咳咳!"然後——就沒聲音了。
"你到底想說什ど?"我叉腰。
只是一個眨眼,他突然猛地朝我衝來,以一種餓虎撲羊之姿,把我緊緊抱住!讓我嚇了好一大跳。
那衝擊的力量讓我整個人被推到牆上,不過他結實地抱著我,所以我沒有撞到任何地方。心因他的動作而狂跳了好幾下,但我不想作多餘的幻想。
"……廣峻,你在做什ど?"
想推開他卻又推不開,我再次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這樣你還看不出來嗎?遲鈍的子蘭!"他收緊雙臂,不讓我拉開距離看清他的臉,急切地說:"我喜歡你!從頭到尾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腦袋空白了好幾秒,然後不可思議地大喊:
"這怎ど可能!"
掙扎地推開他,我看入他湛湛的黑眼裡,"你明明告訴我你喜歡子軒……"說到一半,我就愣住了。
因為仔細回想起來,廣峻並沒有親口說過"他喜歡子軒"的話,連子軒也大力否認他們兩人的"可能性"……一切都是我"推論"出來的。
"可是……"我急急地說:"你看到子軒跟培原學長在中庭接吻時,你那個表情是騙不了人的,你明明就忌妒得要命!"
"不是'子軒'跟孫培原——是'你'跟孫培原。"他像想起了什ど,臉色微變,沉下聲音說:"我那時候就知道你是子蘭了,你……應該放棄他。"他鬆了手。
我急急地捉住他說:
"你不要誤會!我跟培原學長早就只是好朋友了!他根本不喜歡我,在中庭的那個吻就是為了讓我死心才做的,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只是朋友關係了。雖然我一直喜歡他,但都沒有進一步交往過!他早就有喜歡的人……"
看他臉色愈變愈黑,我噤了口。
"……廣峻?"
"你到現在還喜歡他嗎?"他陰眉陰眼的,聲音有著明顯的奇異緊繃——
讓我回想起在中庭的那一天。
……中庭的那一天?
"哈!你在忌妒?"不懂察言觀色的我忍不住偷笑,樂得嘴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