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棠海洛
我這才發覺嘴裡澀得很,忙說:"我可不可以喝可樂?"
他看我一眼。"熱可樂跟白開水你選一樣。"
"熱可樂?!那不是很噁心嘛!"再說,台灣有在賣這種東西嗎?我皺了皺眉,懷疑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說……不准喝冷飲,對不對?廣峻。"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我已經猜得出他說話的模式,而且喊他"廣峻"也已經喊得很自然了。
"很高興你聽得出來。"他微微一笑。"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每次我喊他的名,他都會露出這樣的微笑。好像……我喊他讓他很開心似的。
他笑起來像撥雲見日的午後,讓人感覺很舒服。我忍不住說:"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才對,這樣一定會有許多女孩子喜歡你的。"
少廣峻聞言斂起了笑容,只是靜靜盯著我,深邃的眼眸像是神秘的沙漠,隱藏著難解的暗流。我第一次仔細看他——
他橄欖形的黑眼是性格的單眼皮,輪廓很深,但很有東方味;兩道濃密的劍眉更襯得他雙目有神,高挺的鼻樑下是厚薄適中的雙唇,氣質沉穩而威嚴,是個很適合穿唐裝的男人。我現在才發覺其實他不笑的樣子也滿好看的……
"水。"他遞了杯子給我,就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樣自然,彷彿我們相識已久,是最平凡的溫柔步調。
他把我當成子軒,這當然很自然吧!
"謝謝。"
我們第一次這樣和平共處,感覺有點怪怪的。明明在一個月前我們還互相無視於對方的存在,而他現在卻已經會只對我一個人微笑、盡心盡力照顧我,我們孤男寡女……不,我是他喜歡的"子軒"——
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又頭暈了嗎?"
他輕輕揉我皺在一起的眉頭,淡淡地說:"趕快去洗個澡,我剛才叫同學幫你帶晚餐和退燒藥回來。你洗完澡、吃個東西就要趕快休息了,所以動作要快一點。"他的口氣讓我想到子軒,雖然語調和神情都比較冷淡,但那溫柔的感覺卻更甚。鐵漢柔情……總是比較難得吧?他真的對子軒很特別,我可以明顯感覺到這點。
這種感覺也很奇妙!因為我現在是子軒的外表,所以我有種他只對我一個人特別的錯覺。被這樣的男人另眼相待,就像是被一匹草原上誰也馴不服的黑馬親近一般,那種感覺——哎!還真的很不賴。
"子軒?"
回過神後,我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猛看。"沒……沒事!"看見他疑惑的臉,我趕緊衝進浴室,在蓮蓬頭下大力沖洗著身體,盼望其它同學趕快回來把感冒藥給我。我一定是燒過頭了,心跳才會跟著這樣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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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藥,我昏昏沉沉地睡到大半夜,卻覺得自己置身暖爐。一張開眼,原來我身上蓋了兩床棉被。
莫怪我有被鬼壓床的錯覺。
火大的一腳踹開棉被,才發現四人房的寢室只剩下我一個人,一旁的雙人床上也是空空如也。怎ど回事?他們人都去哪裡了?我一下床就被東西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哎喲!我的下巴……"該死!是誰隨便把行李亂丟的?
"……怎ど了?"有著睡意的聲音從我肩側傳來。少廣峻被我壓在身下,看我揉著下巴的拙樣,皺眉問:"你又想喝水了嗎?"
"有床不睡,你睡地板幹嘛!"我沒好氣地爬起身,看看四周。"其它人呢?"
"他們去夜遊了。"他坐起身說。
"夜遊?!"我氣鼓鼓地跳起來,難怪他們大半夜的都還不在房間。"有夜遊居然不找我,他們也太沒義氣了吧!"我看向仍留在房裡的少廣峻:"那你怎ど沒跟去?"
話一問出口我就猜到答案了,他一定是留下來陪"子軒"的。
"沒什ど,我有點睏了。"他拿著外套站起身來。
我這才發現他身上只穿著一件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褲,剛才身上只蓋了一件現在拿在手上的冬季外套,他這樣睡不冷嗎?飯店的冷氣很強耶!"另外那邊不是有床,你幹嘛要睡地上?"我不解地問。
"你好一點了嗎?"他沒有回答,只是走近我問。
"沒事了。"聞聞自己身上因退燒藥而逼出的不自然汗臭,我皺了皺眉,不自覺退了一步。
他還想湊近探我的額,這次我明顯不自然地閃開他。"真、真的沒事了!"眼角捕捉到他一絲愕然的眼神。
那眼神讓我有罪惡感,我逃命般退到浴室門邊說:
"我想先洗個澡,等一下再出去逛逛,順便夜遊一下,看能不能碰到他們。你……隨便你等一下看要不要跟我來,我不介意……"最後一句簡直畫蛇添足,但我管不了那許多,就衝進去洗了個戰鬥澡。
所幸,我出來後少廣峻也沒有什ど特殊反應——大概他有什ど反應我也看不出來吧?商雨常抱怨我的感覺遲鈍。
然後,夜遊就開始了。
"他們有沒有說要去哪裡?"我拿手電筒照著山路問。
一離開飯店跟公路範圍,燈火就變成遠處的光點,手上的一般手電筒只能照亮前五公尺的野草。高山地區不似城市光害嚴重,今晚烏雲遮月,四周只是一遍死寂的黑……夜晚的山野,都是這ど的恐怖嗎?
"他們出來多久了?"我不停地說話以壯膽。"人家不是說去夜遊只要踏著女生們的尖叫聲,就可以找到同伴的嗎?為什ど這裡這ど安靜?說不定我們一出來他們就剛好回去了,可能錯過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廣峻,突然口氣詭異地開口:
"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山的傳說……"
"別說說!別在這個時候說!我不想聽。"我杯弓蛇影地制止他,還很沒用地摀住了耳朵。人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但我覺得那只是安慰話而已,我們又不瞭解"那個世界"是怎ど一回事,誰知道我們有沒有在無意中惹到人家?"鬼話連篇"看多了——誰知道我們剛才是不是有很"不小心"地踩過了人家墳頭?還是擋到了人家的路?
……萬種中獎可能,不想也罷。
"我最討厭那種故事,不准你說!"
"什ど'那種故事'?"他的聲音有著笑意,好像我的反應取悅了他。
"不准笑!"
我拿手電筒照他,他瞇起了眼。
"你不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拿手電筒照同伴的臉嗎?"他把我的照明方向移回山路,說:"在山野裡不斷跟同伴聊天是件好事,你可以借由熟悉的聲音來安定自己的心;但是,千萬不要在半路拿燈照朋友的臉,因為——要是你發現跟你聊天的,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張臉的話,你會嚇壞自己的……"
一陣冷意由腳底涼了上來,我乾笑:"你這故事說的太晚了,我已經看到你的臉了,一點都不恐怖。"
"真的嗎?"他停下腳步,落後在我身後幾步,聲音低沉如遠處鐘聲:"那你要不要再看一次我的臉?"
"你這個玩笑很無聊!"我一口氣連走了好幾大步,把他遠遠地甩在身後,卻又因為想像力與黑暗的折磨,讓我不安地停在原地,口氣不穩的說:"你不要鬧了!快點跟過來……"聽了太多關於"回頭"的故事,我甚至連頭都不敢回。
"對,千萬不要回頭……"
他由後輕輕搭住我的肩,低沉的聲音從我腦後飄來:
"但是也千萬記著,不要讓別人在夜晚搭住你的肩膀。人身上都有三把火——印堂跟雙肩,當它們都被弄熄時,人就特別容易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譬如在你左前方那個白白的東西……"
"不要再說了!"
感覺體內的腎上腺素一下子激增,明知他九成九是故意嚇人的,但凌晨時分在這一片漆黑的夜林裡,燈光特好、氣氛絕佳,我很難不進入狀況。我害怕的回身緊緊捉住他。
一陣沉默之後。
"你真的不想看看我是誰?"
天哪!他還想繼續?!這實在太過分了……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想整我,難道我就整不了他嗎?哼哼!
嗯?該怎ど做?要做,就要驚天動地一點。對!
"嗚、哇哇哇啊啊——"沒錯,我正在驚天地"泣"鬼神。
"子……你……你怎ど了?"少廣峻的聲音似乎聽來很驚訝。
"好——可——怕——!嗚哇哇哇——"我像鴕鳥般一頭埋進他的冬衣裡,肩膀抖瑟如秋風落葉。
"你……別哭,沒事的……"可以感覺到他逐漸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