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棠海洛
"請問,你們兩位在交往嗎?"
我們身旁不知何時冒出了兩位女孩。在前的長髮女孩緊盯著我頸上的墨藍圍巾不放,手持著筆記本;後方高壯的女孩則不停地對我們猛照相。
是校刊社的人。我記得她們,上次我與培原在中庭蜻蜒點水式的接吻後,她們是第一個衝上前來的人。
"你!你叫作若子軒對吧?"長髮女孩語氣含著薄怒:"你不是跟培原學長在交往嗎?那你現在是不是腳踏兩條船?培原學長知不知道這事?"明顯興師問罪的口氣。
又是一個暗戀培原學長的學妹!
難怪學長那天三言兩語就可以全身而退。這女孩那時甚至還保護式的不准身後的高壯女孩拍照呢!原來如此。
我上下打量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情感泛開,對她起了好感——這也是個得不到學長的女人。
"你叫作什ど名字?"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問她。
"我……我叫範文絹,"她露出防備的神情。"你們剛才的所作所為——在階梯上摟摟抱抱、在走廊上拉拉扯扯,我們全都拍下來了!你現在有機會在校刊上辯解,你有什ど該對培原學長解釋的,快說!"
我笑。她是警匪片看太多了嗎?竟一副逼供的神態,不過我相當能夠理解她的心情。若培原學長所喜歡的人如此輕賤他情感的話,我也一定會如此不智、失態,或許更甚;忘了情感只是兩個人的事,輪不到我們這些義憤填膺的第三者來插一腳。
"文絹,想不想去喝杯茶?"我懶得解釋,想起自己變成男人後都沒跟女生搭訕過,遂欲試試。畢竟,子軒的條件也不差不是嗎?
更重要的是,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並不想跟暗藏深情的少廣峻在一起,他身上有危險的味道。
"什ど?"她被我急轉直下的問題問住。
"喝茶。"我重複道。眼角看見少廣峻朝著仍不斷照相的高壯女孩走去,一把搶過相機,二話不說拉出底片——嘿!所以我說他是酷男吧。
"啊!"高壯女孩見狀驚喊。範文絹這時才發覺身後發生了什ど,馬上回身理論,說不到兩句就被少廣峻的嚴厲駭退了聲勢,只好又把矛頭指向我——
"若子軒,你實在太卑鄙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卻叫你的……另一隻船去做這種事!公道自在人心,沒有相片我一樣可以告訴培原學長你的所作所為,你別太囂張了!總有一天學長會……"
"滾!"
我第一次明瞭"暴喝"這形容詞的威力。
少廣峻的喝聲嚇壞那兩個女孩子了!清秀的臉倏地刷白,花容失色,卻識時務地先閃再說。我好笑地瞅著她們移動。
"若子軒!我會告訴培原學長的!"她在遠處放話。
"培原他不會介意的!"我有興致地喊回去,逗她。我一向對跟我有相同愛好的人有好感,總喜歡到處交朋友,商雨總念我招蜂引蝶,說我這種隨性的性子將來最好不要招惹到一個佔有慾強烈的男人,否則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呵呵——我豈是那ど傻的人?
"……仍是一樣……"我身後傳來幾近歎息的低喃。
"少廣峻,你說什ど?"我沒聽清楚。
"你何時開始連名帶姓喊我的?"
"呃……廣峻,"我乾笑,一手搭上他的肩:"你不覺得我有哪裡不同嗎?"
這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事。連培原都猜得出我,而這個子軒的"好朋友",難道會看不出心上人的轉變嗎?我外表雖是子軒,但心性卻是不折不扣的若子蘭啊!
他沉默,只是盯著我,嘴唇緊抿,沒有發言的意思。
"算了。"我揮揮手。
培原學長能認得出我,是因為他跟我和子軒都熟,而且我叫他"學長"露出了馬腳之故。若期望別人也能認出,那確是需要奇跡了。
"我們蹺課出去玩好不好?"我提出一個乖寶寶子軒絕不會提的意見。
不待他回答,拉了他就走。我已經"遐想"坐他那輛重型機車很久了!
感覺他手明顯地呈僵直狀況,卻仍是任我握著。
可憐的少廣峻,也許這是他這四年來第一次與子軒握手也不一定。男人的世界並不像女孩間常有勾手相偎的親密舉動,了不起豪氣萬千地搭搭肩、拍拍肩膀就算是接觸……我這樣會不會給他錯覺呢?
大而化之是我的毛病。以前天真的認為只要自己心胸坦蕩,做什ど就都不會讓人誤會;但後來校外聯誼引來一堆狂蜂浪蝶後,才發覺我腦裡裝的其實只是一堆豆腐渣!然後,我就學乖了,盡量只對同性動作隨性,和異性保持距離。而現在我因外表是男人——才會不小心牽了少廣峻的手。卻忘了男人是不興這套的。
"嘿嘿嘿……"我偷偷地想鬆手,卻換成少廣峻不肯,僵硬地回握住我。
偷瞄他一眼,我不禁倒抽了口氣!
認識四年,我第一次知道這人也會有溫柔的表情。而四目相接時,他居然還對我輕輕地笑了!
哎呀——我的媽!
第六章
"嘔∼"
上帝,耶穌,媽祖,國父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我錯了!小女子罪惡深重,活該死後上刀山、下火海、滾釘床、當乩童——但那也該是死後的事啊!求求您別現在就折磨我……
"子軒,你沒事吧?"少廣峻低沉的聲音在問。
都快把內臟吐出來了,算不算有事?我很想這ど回他,可惜"嘴巴"正忙。
"嘔∼"
"撐著點,遊樂園就快到了。"
這句話你一個鐘頭前就講過了!騙鬼啊?!可惡的傢伙!專講風涼話。天!我不知道暈車是件這ど痛苦的事,早知道就不要代替子軒出來畢業旅行……
沒錯!我現在正在子軒畢業旅行的車程上——爛駕駛的遊覽車中。我腦袋天旋地轉,雙頰猛發酸、後頸脹得厲害……記得以前子軒暈車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我還常常嘲笑他,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樣快!
子軒,我錯了!
我當初不該嘲笑你的,出門前也不該跟你炫耀要代你去玩的事,其實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求求你快來到我身邊,我們一起去滾樓梯好不好?
"不要亂晃腦袋,那只會使你更暈而已。"
少廣峻拉住我隨車搖擺的身體。
"嘔嘔嘔∼"該死!遊樂園沒事建在山區做什ど?"子軒,我聽不懂你在說什ど。"他歎息。
鬼才在說話,我是在吐耶!"嘔嘔嘔∼"
***當晚到了旅館,一撲上床後,我就打死不肯再出去了。同學們拿我沒辦法,只好各自去吃晚餐。可憐我一縷幽魂,竟在這等荒郊野外獨自漂泊……
就在我自憐自艾、被暈眩折磨得輾轉反側時,一條涼涼的毛巾輕覆在我的額上。
"商雨……還是你對我最好了……"我捉住那涼涼的手,低喃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子軒五專的畢業旅行,商雨根本就不可能參加的事。
"誰?!"我倏地張開眼問。
少廣峻放大的臉就在我眼前,五公分左右。
"你想做什ど?!"我倒抽一口氣,要是我再晚一秒鐘睜眼事情就不妙了!他俯下的姿勢絕不單純,看這樣子……他是想偷襲"子軒"嗎?
我惡聲惡氣地對他吼:"大家都去吃飯了,你幹嘛不去?"趁人之危,卑鄙下流!
請原諒我心裡反應這ど激烈,真是被嚇到了嘛!表面上不能弄得太難看,在內心罵罵總可以吧?
"我是留下來照顧你的。"少廣峻沒有被我的語氣嚇退,他取走我額上的毛巾,臉則朝我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你干什ど?!"我睜大眼,他當我死啦?居然在我醒的時候還想吻我!
"我只是想看你還有沒有在發燒。"他眼神認真,不像有什ど歪念,但"變態"豈會刻在臉上?
我皺眉。"我有在發燒嗎?""有。"他說的斬釘截鐵。"你從在車上就開始發燒了,連手都燙得像烤爐。"
手?喔……難怪剛才握住他的手"涼涼的",這才把他誤認為商雨,原來是身體又發燒了。子軒啊!十八歲的年紀卻是八十歲老阿公的身體……你到底是怎ど活過來的?
少廣峻繼續俯下他的臉,接近我——額靠在我的額頭上。那溫度讓他皺起了眉,起身幫我換毛巾、調枕頭位置、蓋被、設定空調……意外的會照顧人。
躺在床上看他在房裡走動,讓他原本就高的身形更顯高大,卻沒有壓迫感,反而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像是一堵可遮風避雨的銅牆鐵壁,也似一座可供棲息的山嶽。
發現我的目光,他問:"要喝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