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染香群
這冷酷的事實驚醒了她名為「安全」的美夢,她再也不依賴任何人。她從國中開始打工,一直到大學畢業,學費都是自己賺來的。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後,她毅然決然的搬出去,再也沒有回去那個家。
大學剛畢業的她,只願意在神志不清的姊姊面前落淚。剛被父母趕出來,提著小小的行李袋,存折裡只有微薄的存款,她去市立療養院探望姊姊,眼淚不斷的落下來。
已經認不得人的姊姊,卻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髮,一遍又一遍,笨拙的想幫她擦眼淚。
她還是有親人的,還是必須為這個唯一的親人奮鬥。
重燃鬥志,她決心要把姊姊接出來,安置在比較好的環境。這就是她奮鬥的重大目標,而她做到了。
或許這家私人療養院很貴,但是如今她付得起了。為了這個唯一的親人,她願意付出一切。
「漂亮。好香。送妳。」這聲音拉回夢芯的思緒,夢蝶無邪的笑著,把花遞給她。
「謝謝。」她微笑著,帶著隱隱哀傷,阻止想將一朵花兒送進嘴裡的姊姊,「不,夢蝶,這不可以吃……妳餓了嗎?要吃飯嗎?我陪妳吃飯好嗎?」
會說話了。姊姊進步很快呢,剛轉院到這裡時,她連表情都沒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跟姊姊一起吃過飯後,夢芯又替她梳了頭髮,這麼長的頭髮……卻摻了幾許銀絲。聰明的姊姊、漂亮的姊姊……現在自己的模樣,該是姊姊的模樣呵。
但是,夢芯長大、成熟了,夢蝶卻留在那一年,再也不會「長大」。
這時,剛好來巡房的主治大夫推門進來,嘴角含笑,「嗨,夢蝶,今天覺得怎麼樣?」跟夢蝶聊了一會兒,他望望夢芯,「妳們姊妹長得很像。」
「我姊姊比較漂亮。」
「可不是?夢蝶是個小美女呢。」主治大夫溫柔的摸摸夢蝶的頭。
夢蝶居然紅了臉,只是縮了一下,卻沒有抗拒。
呵,害怕男人的姊姊,也進步到願意讓主治大夫碰觸了。「我姊姊……夢蝶,有很大的進步吧?她可以痊癒吧?她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嗎?」這是她最深切的期盼哪。
主治大夫思索了一下,「周小姐,妳所謂的『正常人』是怎樣的定義呢?在我看來,夢蝶很正常,她只是精神上『感冒』了,正在痊癒當中。如果要讓她進入社會生活,可能有點困難,但是或許再過幾年就可以了。只是,我擔心的不是她,而是她生活週遭那些自認為『正常人』的人。」
這位主治大夫已經照顧姊姊三年,但是說話還是像打禪機的神父。夢芯皺了皺眉,「這麼問好了,我姊姊能夠清醒過來嗎?」
「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主治大夫笑答。
夢芯放棄了,她無力的摸摸額頭,「那就麻煩你照顧她了,楊大夫。我最近工作忙,比較抽不出時間來探望她。」
「妳已經盡力了。」楊大夫體諒的笑笑,「每個禮拜都來看她,這種毅力是別人沒有的。不要太累,妳看起來很疲倦,回去休息吧,已經過了會客時間了。」
戀戀的望著姊姊,姊姊執意要把花送給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花本來就是她送的。夢芯歎了口氣,跟著楊大夫出了病房,隨手將花交給楊大夫。
楊大夫有些傷腦筋的看著白玫瑰,突然想到白玫瑰的花語是--純潔的愛。
他的心裡有些震動,連忙收斂心神。
在想什麼?真是的……在病房裡的是他的病人,他對她,就只是醫生對病人的關心,會注意她的一顰一笑,也只是醫療過程而已……
夢芯同情的看著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楊大夫,他手還握在門把上,另一手拿著白玫瑰,就維持著這個動作發呆。
果然,精神病療養院的醫生不好當,當久了也會有點異常……
揚聲跟主治大夫道別了第三次,他始終沒反應,夢芯放棄的擺擺手,跟著竊笑的護士離開了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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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表,十一點多了,不知道馮光均回家了沒有?
奇怪,為什麼要關心那傢伙有沒有回家?夢芯無意義的揮動手臂。管他去死!她又不是馮光均的私人司機,管他怎麼回家、有沒有回家?!
這大概是一種要命的慣性吧?也就是所謂的「制約」。說到這個,她又滿腔怒火,馮光均的汽車零件是跟火星訂貨的嗎?送了快一個月,居然還沒抵達地球?
他的車子到底何年何月才會修好啊?!
悶悶的發動車子,她的手機響了。瞄了一眼,有點無力的趴在方向盤上。
說曹操曹操就到,是他老大打來的。不要接,搞不好這死人還賴在公司等她去接……
哦,她真恨自己為什麼要接手機。「喂?」
「嗨!夢芯∼∼今天約會愉快嗎∼∼」他過度歡快的聲音,讓夢芯沉下臉。這種聲音……只有腦神經泡在酒精裡才有辦法發出來。
「看來你也有個愉快的夜晚。」她乾笑著,「記得叫出租車回家。」
「夢芯!我有話要告訴妳!」光均凶了起來,「妳不要說話!聽……聽……聽我說……」聲音漸漸含糊,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請問大總裁有什麼指教?」夢芯實在很想摔手機。
沒有響應。她忍耐的等了一會兒,猜測他大概醉倒在花生米或是爆米花堆裡。她有些幸災樂禍的想著,若是堂堂馮總裁因為酒醉淹死在一盤湯裡,大概是滿有趣的商業新聞。
「大總裁,如果沒有其它指教,我可以掛電話了嗎?」她準備切斷通話。
「不要掛!不要掛……不要去約會,夢芯……」他含含糊糊的嚷著,背景很嘈雜,但是另一個高亢的女聲更吵--
「來嘛,帥哥,不要講手機了,我們去玩好玩的事情∼∼」
原來有艷遇啊。夢芯正準備按下切話鍵,卻聽到那個女聲似乎也在講手機,環境太嘈雜,那個女人被迫提高聲音--
「喂?我不是叫妳趕緊來嗎?好姊妹才報妳好康欸!趕緊來啦!我找到一個很帥的凱子……但是他太重了,我一個人拖不動……妳說什麼?喂喂?該死,怎麼這麼吵……」
所以說,男人就是蠢!天上不會掉禮物下來,只會掉鳥大便;飛來的通常不是艷遇,而是橫禍比較多。
在PUB喝醉,然後被居心不良的飛女「乾洗」,運氣更差一點,可能又遇上仙人跳。難道這些男人都不看社會新聞的嗎?
別理他了。理智的聲音提醒著夢芯。拜託,他都成年了,管理這麼大的公司,居然還會蠢到被「乾洗」,要怪就要怪自己幹嘛讓大腦泡酒精!
但是……她喝醉的時候,是這個蠢男人送她回家的。
可惡,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痛恨自己有恩必報的正直個性了。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用盡所有的肺活量對著手機大吼:「馮光均!」
這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驚醒了醉倒的光均,讓他從椅子上彈起來,抓著手機,「喂喂喂,夢芯,妳還好吧?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揉揉額角,「馮總裁,你在什麼地方?我去接你好了。」
「我不要妳接!」光均突然牛起來,「妳去約會好了!我不要妳接!妳都不叫我的名字!我不姓馮名總裁!我才不告訴妳我在哪裡!我就是不要告訴妳!妳去約會,不要管我!」
用力嚥下口水,夢芯才能克制把手機扔到車窗外的衝動,「光均。」她過度和善的聲音雖然性感,卻隱含著濃濃的殺氣,問題是,醉過頭的光均根本聽不出來。「我跟你打個賭好不好?」
「什麼……什麼賭?」他打了個酒嗝。
「我賭你沒辦法走到吧檯,跟酒保要名片,念出上面的正確地址。」請將不如激將。
果然,他中計了。「誰說我不能?」他一面往吧檯走去,雖然有些踉蹌,但是酒醉似乎會讓人變得狡詐,他臉上笑容咧得大大的,「如果我能拿到名片念出地址,我要……我要……」
「要什麼?」忍耐,周夢芯,忍耐,醉鬼都是沒有理智的,不要跟他們計較,等他上車再毆打他一頓就好了。
「我要妳給我一個吻!」他得意的大聲宣佈,旁邊的醉鬼們則大聲喝采。
夢芯的臉都青了,或許把手機扔到車窗外才是明智的決定。「……如果你念得出來的話。」
除了毆打一頓,應該把他灌水泥裝桶丟進太平洋!
光均搖搖晃晃的走到吧檯,他過大的聲音讓整個PUB都熱烈起來,幾乎人人都在幫他打氣。
至於盯上他的那個女人,還在門外跟朋友吱吱喳喳講手機,渾然不覺裡頭在吵些什麼。
光均趴在吧檯上,瞇細眼睛看著名片,「民生東路……有民生東路這條路嗎……」
旁邊醉得沒那麼厲害的客人好心的提醒他,「是民生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