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香草美人

第2頁 文 / 千舞

    「二少爺……我……」阿福支支吾吾的模樣。

    郭夫人覺得奇怪,便問道:「阿福,你知道小少爺現在人在哪兒嗎?」

    「夫人,請您原諒小的。」阿福突然屈膝跪下,抖著身體戰戰兢兢的回答。

    「這是怎麼回事?阿福,你別嚇我啊!」郭夫人著急的問道。

    「啟稟夫人,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小少爺跑來馬廄來找小的,他說怕自己睡過頭錯過出發的時辰,又怕夫人改變心意,不讓他跟二少爺一道去,所以就央求小的讓他睡在馬車上,小的拗不過小少爺,所以……」

    「什麼?你是說小少爺在馬車裡睡了一個晚上?」震平大步走向馬車,掀起馬車車上的布簾,果然看見蜷縮在車中熟睡的耀平。

    「這孩子真是的,就只怕人家丟下他,要是染上了風寒可怎麼是好!」郭夫人又氣又心疼。

    「娘,耀平身體健康,況且現在天氣漸漸暖和了,應該不會有事的,我們就別叫醒他,讓他睡個夠吧。等他醒了要是身體不適的話,我再讓老管家送他回來就是了。」

    看著恢復男童裝扮的小兒子,郭夫人雖然依依不捨,也只好同意震平的提議,「好吧。」

    「阿福,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一路上你要好好盯著小少爺,別讓他再做出這種傻事了。」震平吩咐道。

    「是的,二少爺。」阿福一臉如釋重負的答應。

    「娘,孩兒有一事相托。」

    「我知道,你是要說你媳婦的事吧?」郭夫人笑咪咪的調侃他,「當初看你十分反對這門親事,我和你爹還擔心琬兒嫁過來會受委屈,現在看你這麼關心她,我就知道這門親事真是結對了。」

    「娘,這是琬兒第一次懷孕,難免會緊張,萬事就拜託您老人家多關照了。」因為心事被猜中,震平紅著臉說。

    郭夫人拍拍兒子的肩膀,「你用不著不好意思,夫妻之間恩恩愛愛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娘會多注意琬兒的,你就安心的出發吧。」

    「娘,你多保重,琬兒,你也多保重。」震平翻身上馬,朝兩個女人揮揮手。

    看著馬車逐漸駛離,郭夫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她覺得耀平像一隻頻頻練習振翅的幼鳥,很快就要飛離她的身邊。

    ※※※

    車子尚未行至城門,耀平就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不同於平日檜木浮雕的床頂和米色紗帳,映入他眼簾的是淺色竹籐編織的車篷和搖晃的布簾,他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置身何處,聽到外頭熙熙攘攘的人聲,才憶起昨天晚上苦苦央求阿福讓他睡在馬車上的事。

    「不知道娘和二哥會不會責怪阿福?」他喃喃自語的起身。

    「阿福,二哥沒罵你吧!」耀平探出頭問。

    正啃著熱呼呼的白饅頭的阿福,被突然探出頭詢問的耀平嚇得差點跌下馬車。

    「咳咳……咳……小少爺,你……你醒啦!咳咳……」被饅頭噎到的阿福,因為缺氧而逐漸漲紅的臉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還不知道自己闖禍的耀平猶自說:「幸好跟上了,好在昨天你答應我睡在車上,不然今天我一定會睡過頭。」他興奮的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

    「呃……」阿福的臉由赤紅轉為青紫。

    「你怎麼不說話?是二哥責備你了嗎?待會我會去向二哥解釋的。」被周圍熱鬧景象吸引的耀平根本沒有注意到臉色不對勁的阿福。

    「水……」阿福困難的吐出這個字。

    一直專心駕車的老管家聽到阿福的聲音,往旁邊瞄了一眼,迅速解下掛在車邊的水袋遞給他。

    直到這會兒才恍然大悟的耀平,回過神來說:「原來你是噎著啦,我還以為你在生氣,正想著要怎麼跟你賠不是呢!」

    灌了一大口水,終於覺得舒坦多了的阿福,這才有機會注意到男兒裝扮的耀平,他睜大眼睛打量耀平身上的棠色短褂和絹質長褲。

    「不錯吧!這衣服好久以前就做好了,但一直沒有機會穿。」耀平一臉得意洋洋的炫耀著身上的衣服。換下一身彆扭的裙裝,耀平恢復了這個年齡應有的活潑笑容。

    「小少爺,看到你穿著『正常的衣服』,我還有些不習慣耶!」阿福搖搖腦袋瓜的說。

    「什麼叫『正常的衣服』你給我說清楚!」耀平平日最討厭別人拿裝扮來調侃他,毫不留情的擰轉著阿福的耳朵。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下手輕一點,輕一點啊!」阿福強忍疼痛的哇哇大叫。

    真是一對活寶啊!駕車的老管家一臉無奈的暗忖。

    ※※※

    東年鎮

    一間由灰土牆砌成的狹小房子裡傳來婦人陣陣的哀號聲,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焦急的男主人繞著方桌踱步。

    「王產婆,裡頭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已經在外頭等了三個時辰,他再也忍不住對著緊合著的房門大聲詢問。

    房裡除了傳來婦人哀號的聲音外,聽不見產婆的回答,焦躁的他正想沖人房裡一探究竟,房中傳來王產婆的呼救聲——

    「快去請大夫,產婦失血過多昏了過去,就快要不行啦。」

    沒聽見外頭有任何回應的王產婆,滿頭大汗的衝出房門,看著癱軟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大聲怒斥:「你坐在地上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你娘子的命就快要不保啦!」

    「這……這……」看著王產婆手上的鮮血,男人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哪來的錢請大夫啊!

    「你別這呀那的,快去請大夫,你娘子是難產,我只是個產婆沒法子救她呀!」

    『你救救她,王產婆,我求求你要救她啊……」男人跪地哀求她。

    「王產婆,你快進來啊,她快不行啦!」房間裡傳來助手的叫喊聲,來不及和他多做解釋,王產婆就匆匆忙忙的跑進房間。

    「怎麼會這樣……」男人呆滯的哺哺自語,直到一陣嘹亮的哭聲傳入他的耳朵,他才大夢初醒似的自地上猛然跳起。

    「麗卿沒死,麗卿沒死是不是?王產婆,你快回答我啊!」他不相信妻子會離他而去。

    王產婆將清洗好、裹著布巾的嬰孩遞給他時,悶不吭聲的搖了搖頭,明白一切的他,抱著大聲啼哭的嬰兒,完全感受不到第一次當父親的喜悅。

    「是個女孩子。」王產婆語帶歉意的說。

    「不——」他衝出屋外,像一隻負傷的野狗,對著夜空憤怒的咆哮。

    一陣冷風由敞開的木門吹人,桌上的燭火被風給吹滅,而被拋在屋內的嬰兒彷彿預知到自己多劫的命運,哭得更加大聲。

    幫忙料理後事的鄰人阿水嬸一邊哄著嬰兒,一邊勸著蹲在一旁燒紙錢的男人。

    「我說阿貴,你可要振作一點,我相信麗卿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你這樣消沉下去的。」

    「阿水嬸,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望著火盆裡漸漸熄滅的火焰,阿貴空洞的眼神彷彿一個無助的小孩。「我一個大男人怎麼有辦法照顧這麼小的孩子。」

    好不容易把啼哭的嬰兒哄睡,阿水嬸將裹在粗布裡的嬰兒交到她父親手上。「這女孩長得可真像她娘。」都是一副狐媚模樣。

    「阿貴……」阿水嬸舔舔嘴唇,吞口口水後繼續說:「我看你也沒有辦法照顧這孩子。唉!這孩子一出生就剋死親娘,再留下去恐怕也不好,不如……不如咱們就舉行『洗兒』儀式吧。」

    「什麼?阿水嬸,這是麗卿唯一留下的孩子,我怎麼忍心……況且這是犯法的呀!」阿貴怎麼也無法想像這種殘忍的事情。

    聞言,阿水嬸溫怒,「那你也得把這苦命的孩子送走啊!女兒統統都是賠錢貨,就算你辛辛苦苦的把她養大了又怎麼樣,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可能幫你照顧田地,況且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到時你還得張羅她的嫁妝。依我著哪,你應該再討房媳婦,一來照顧你的生活,二來幫你生個傳宗接代的胖兒子!像我家阿花,就是賢慧又有福氣的姑娘家啊!」說來說去她就是在推銷自家的閨女。

    看著逐漸動搖的阿貴,阿水嬸再度加把勁遊說,「雖然我這麼說是有點殘忍,但是像你帶著個前妻的孩子,有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敢嫁給你,當後娘可不是件輕鬆容易的事哪!」先把這孩子送走,省得自己女兒嫁進來後還得伺候別人的孩子。阿水嬸心裡撥著如意算盤。

    「送走?要送去哪兒呢?這孩子又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呢?」此時的阿貴已經完全沒了主意。

    「你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哪還顧得了她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呢?我看明天一早我就幫你把孩子送到郊外的養生堂吧。」

    抱著熟睡的女兒,阿貴搖頭歎息,「乖女兒,你要原諒我這個沒用的爹……」他輕易的向命運低頭。

    第二章

    春陽漸暖,此時正值農人插秧播種的時節,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秧苗,遠遠望去像是一塊塊綠色毯子,鋪在黑褐色的田地上,偶爾幾隻凌空飛起的白鷺鷥,像是調皮的精靈,正在為春天這名美麗的織錦娘穿針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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