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辛悌
「為了她,我已經顧不了了。」他一副誓在必行的模樣。
「你真的打算這樣做嗎?」慶爾喜眼中擺明了不贊同。做事匆忙、沒有計劃,根本不像他慣常的作風。而雲兒的大仇也已報了,那……「你這樣做又有啥意義呢?」
「我定要再見她一面。」懷敏沒有停下手,接著準備齊全的工具,才能畢其功於一役。
如今他已非昔日的將軍,得不到蒙古的任何援助,而宋朝方面想必會加派人手護衛在她的寢宮周圍,再次入侵,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仍得前往。自她離去後,他成天像個遊魂般地四處飄蕩,也曾試著從別的女人身上忘懷,卻只換來更多的空虛,他受夠了,只有將她重新綁回身邊,才能解除這魔咒。
「值得嗎?她不是恨透你了,何必……」
他輕輕地搖頭,「你錯了,除了回頭嚷嚷,她從未打從心底恨過我。」
這倒稀奇!慶爾喜擺明了不信,「奇怪,她居然沒有怪你,天要下紅雨了!宋朝女人的愚蠢眾人皆知,你又是奪去她清白的惡人,說不恨你,我可第一個舉手懷疑。」
「她非但沒有恨我,甚至在臨走之前,還希望我能走出雲兒的陰影,好好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作態!」
「不,她是直性子的人,從不隱藏對我的嫌惡,又豈會在將去之際,故意做戲。」
懷敏回想起當日的她,那雙清澈的眸子中充滿絕情,嘴角的笑容輕顫,卻仍深深祝福他……心裡的悸動便是從那時開始,日日像毒藥般地啃蝕他堅定的心志,破壞他正常的生活作息,使他從此不得安寧。
「既然如此,你當初為啥不乾脆點娶她為妻,也省得現在還要再跑一趟。」慶爾喜越聽越糊塗,若說郎有情妹有意,當初何必當眾給予難堪?若非聽到懷敏此刻的心情,他還以為那是刻意安排的伎倆,只為故意羞辱沐心蕾的詭計。
「拜託,她是宋朝人!」他的表情活像是聽到個笨問題一般,雖然立志要將沐心蕾搶回,可不代表自己得背棄蒙古族,得忘懷從前立下的誓言,那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她不可?」
「為了尋回失落在她身上的心。」他終於承認自己的情感,「失心的人難度日,她偷走我的心,除了將人找回之外,沒有別的法子。」
看向他,慶爾喜的表情變得凝重,「你能走出陰霾,是件值得慶賀的好事,但打從雲兒死後,你心裡的問題得到解答了嗎?」
聞言,他慢慢地想起當年的情景,雲兒從未怨天尤人,總是努力的生活著,企圖讓短暫的生命過得更充實美好。臨終前,她緊緊地握著他的大手,眼中帶著喜悅之情,柔柔地訴說——「真高興有知己如你一直待在身邊,滿足了我少女矜持的心,雖然早夭,但今生我願已足。懷敏呵,生死有命,活著的人還得過下去,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心,那不是我願意見到的。找個合適的女子,好好的過你自己的生活,別讓我在九泉之下掛心……」
這麼多年來,總以為那是雲兒故意要消減他的仇恨心所說的話,所以他總是避免去深思,如今在慶爾喜的點醒之後,幡然領悟的懷敏咧開嘴一笑。
「是的,我找到答案了。雲兒永遠在我心底,永遠不忘。有一度我曾經恨不得跟著她死去,然而現在,我卻很高興能活著。雲兒也好,心蕾也好,她們都曾為愛用心付出。
只有我,從來不懂得愛的真諦,只會讓愛我的人心傷難過。錯過一次已是太多,不會再有第二次。妻也好,妾也好,我就是要她,天涯海角,有佳人同行,樂趣無窮啊。」
提起簡單的行囊,懷敏已經找到人生的目標,就算前方有再多的阻礙,也無法阻擋他的決心與意念。
望著那抹消失在黑暗中的人影,慶爾喜點點頭,可仍有些不勝欷吁的落寞。他會回來的機會大概微乎其微,能再見面除非緣深。而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從今以後,懷敏再也不會是孤單一人。
「希望你真正得到解脫,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第十章
生活在飛短流長中,沐心蕾迅速地消瘦。
打從吳進軒離去之後,她吃不下也睡不好,整日憂心忡忡,只要些微的變化,都足以令她膽戰心驚。
情緒由最初被背叛時的傷心怨慰,逐漸轉為痛苦與憤怒,她是如此地相信大家,卻換來最沉重的結局。
夠了,她已經受夠了!沒有人有資格用這樣的態度待她,沒有人能!
於是,她對每個人都懷著警戒之心。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沒有誰值得信任,也沒有誰真正替她設想,大家都只顧著自己的面子,只想著自己的日子難受,誰也不曾在意過她。
沐心蕾的心漸漸冰封,體諒有啥用,不過是嘴邊同情的言詞,她再也不相信!
端著食物進門,滿腹牢騷的寶兒正欲出口的刻薄言詞,在見到她急遽的清瘦之後,便將所有的話吞入口中。
「郡主,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地詢問,雖然心中犯著嘀咕,還是不忍見到花樣年華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場。「滾出去!」躲在被窩中,沐心蕾聲音沙啞的喝道。
沒有見任何人的心情,也沒有對旁人訴苦的意願,她將所有事深埋心底。
「我……只是送東西來,你該……吃飯了。」被那股威嚴震住,她扁嘴委屈地說。
「拜託,如果你再如此下去,遲早會把自己悶壞的。算寶兒求你,好歹也顧著自己的身子和肚裡的小孩。」
雖然鄙視這主子,可看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寶兒亦於心不忍,終究心蕾郡主從來都很照顧她。
「你在乎嗎?」她冷冷地問。無法相信自己竟受到眾人的背叛,漸漸地,她變得多疑且猜忌。
「當然嘍,好歹咱們主僕一場,我又不是寡情之人,怎能任你自生自滅。」
「哼,口是心非,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東西擱下就走。」廢話不多說,沐心蕾不想再看到她。
「可是……我……」寶兒本想告訴她,前廳恰是時常往來的延平郡主求見,正是個恢復名譽的好機會,然而,滿腔的熱血在看見她冰冷仇恨的眼神之後,乾脆把話全吞到肚子裡。「算了,沒事,算我多嘴。」
「我還輪不到你同情,識相的話就快點給我滾出去!」沐心蕾從微露的被窩縫隙中回以冰冷的眼神,並同時警戒著,生怕寶兒的身後還隱藏著更大的危機。
「那……我走了,你還是吃點東西,別把自己餓壞了。有事的話叫我一聲,我會再來的。」因為極度厭惡郡主的不自愛而招來的天大災難,所以,打從回來後沒給過好臉色,但到底相處多年,如今眼見心蕾郡主似乎已淪為瘋女,她也不好受呀!
「放心吧,不用你多事。」
「我只是好意嘛……」
寶兒邊走邊嘟囔。唉!這也只能怪上蒼太狠心,竟讓郡主碰到這種事,這下可好,眼看從蒙古回來的郡主大概是瘋了,她的一生也將毀了。
下了床,來到桌旁。可一聞到桌上菜餚的味道,她不禁又湧起一股嘔吐感,酸水全數自口中溢出。自有了懷敏的骨肉後,漸漸對食物的氣味感到噁心,這就是所謂的害喜吧。
明知道自己該吃點東西,腹中的小生命還有待照顧,怎能就此倒下,然而此刻,她卻有了想死的念頭……不,不行,腹中還有懷敏的骨肉,她不能如此自私。想到這裡,她的淚水又不禁汩汩而出,這樣痛苦的折磨到底要她承受到何時?
月黑星稀,輕巧地翻上屋頂,臉上蒙著黑布的懷敏,謹慎地踏著腳步,逐一尋找沐心蕾的芳蹤。
而經過連續數天的盤查,還是未能找到她的下落,他幾乎已經失去耐性。然而為了她,再苦再累也值得,只要能找到她。
突地,他眼神一亮,那個熟稔的人影就是最好的機會!
他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在瞥見沐劍雄小心翼翼怕被人瞧見的身影時,懷敏迅速地緊迫在後。他有信心,這次定能找到沐心蕾。
「聽說你最近在絕食,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好不容易撿回來的生命?」聽到寶兒提起妹妹的近況,饒是鐵做的人兒也無法狠心斬斷兄妹之情。於是他特地選在月黑風高的夜裡來探望,沒想到踏入房內,卻發現向來活潑愛笑的人兒,如今已如枯骨般的乾癟。
沐心蕾一看到兄長,只是冷冷地嘲諷著,「什麼風把你吹來!若讓旁人知曉,可會壞了咱們家清廉的名節呵!」
「該死,蕾兒,你不可以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沐劍雄怒喝道。
「嫌我口氣不好?!那你讓吳進軒來之前,怎麼不先替我想想!」她咆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