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凌嘉
「在外面奔波，當然沒有時間吃好的嘛!就是等著回來讓媽媽好好補補啊!」「別撒嬌了。你啊，最好祈禱能白得回來。你家阿聰看見你這樣又黑又瘦，不知會有什麼表情，真想瞧瞧。」郡荷道。
「他吁，一定說我怎樣都美啦!」抬起下巴，充滿自信地說。
真是夠了!這回換郡荷翻了個大白眼。
「喜歡這次的考察嗎?開心嗎?」宋蕙琪遞給郡萍一杯溫過的鮮奶，問道。
「當然喜歡!不過……嗯……」她的語氣忽地轉變，嚴肅起來：「媽，如果我想去香港發展，你會……反對嗎？」像個怕長輩責罵的小孩」郡萍怯怯地觀察母親的臉色。
然而，像是早就預料到的，不但母親臉上沒有顯出任何驚訝，就連郡荷也沒有。彷彿郡萍剛剛對她們說的話，就像平常閒話家常那樣自然。
「想當年，」宋蕙琪說。「我也是獨自一個人漂洋過海，到這裡單打獨鬥啊。而且，我還帶著你們兩個小的呢!」
「那媽的意思是——」
「只要你能保證你會好好照顧自己，注意安全，你就算想去北極我也攔不住你，不是嗎?」望著女兒，宋蕙琪笑著說。
「可是媽，『攔不住』跟『欣然的祝福，是不一樣的!我需要你的祝福，這樣我才能走得安心呀!」
「放心啦!」郡荷替母親回答道：「媽很中意顯聰，已經說過如果是他，就放心把你嫁出去了。既然都說要把你嫁過去了，就有讓你離開身邊的準備了。不過呢，我倒是擔心顯聰的父母會很頭痛，你既不會煮飯，又喜歡到處亂跑把自己曬得跟黑人一樣，嘖嘖嘖。」郡萍誇張地搖頭。
「欽欽，你今天話很多耶!而且自家姐妹竟然這樣看扁，太不夠意思了你!喔，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跟顯聰感情好，哼哼!」
「是嫉妒啊。」
郡萍沒料到姐姐竟然如此乾脆，嚇了一跳。
「你們倆一個急驚風，一個慢郎中，個性完全相反，可是卻這麼有默契。說真的，你們真是絕配!」
這兩年觀察妹妹和男友的交往，的確讓郡荷既羨慕又嫉妒。不曉得自己將來的另一半會是怎樣的人呢?自己的性子不如妹妹的火熱，若要互補，想必一定要是一個熱情如火的男子才行吧!
「你在發什麼呆啊?」郡萍伸手在姐姐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啦?快點快點，給我一些建議。」
「什麼樣的建議?」
「我到了香港，要怎麼生存下去啊?我想這個問題想了好幾天，可是就是想不出好解答。所以我急需要大家的意見。」
「那我先請問你，你是念考古的，你到了香港能幹什麼?教書?還是挖古跡?」最後那個問題當然是開玩笑的。
就算真的想挖，香港也沒有古跡可以讓她挖。
「嗯……」雙手捧著下巴，郡萍又陷人沉思。
對啊，憑著考古碩士文憑，她能做什麼呢?
在還沒遇到顯聰之前，她的計劃是畢了業之後繼續念博士，努力做研究寫論文，就像學校裡的那些教授一樣，在考古學術界闖個名堂。可是顯聰走入她的生命，將一切計劃打亂了。
「你捨得放棄考古學嗎?」宋蕙琪問。
這兩個孩子對亞洲那邊的市場不熟悉，可她是清楚的。這樣冷門的學問在那邊一點也不吃香。
「需要放棄嗎?若是單純做研究，不在乎學歷和文憑的話，到哪裡都可以繼續吧!」郡萍不假思索答道。
「那非要香港不可嗎?有沒有考慮回台灣?」
「對啊，郡荷這個提議不錯。台灣離香港很近，坐飛機一個多小時就到了，而且語言也通。」宋蕙琪附議。
也對。自己的廣東話，九個音發得亂七八糟的，自己聽了都忍不住發笑。「可是我在台灣又能幹嘛呢?」郡萍再問。
「除了考古，你還有什麼東西最拿手?」郡荷再問。
「呃，大概就是吃喝玩樂……好啦好啦，我說正經的……」郡荷丟過來的凌厲眼神讓她趕緊住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是我拿手的啊!」她努力回想。「十幾歲來美國，好不容易終於聽懂學校老師說什麼，然後跟同學打成一片……接著就上了大學。我的數學成績還不錯，還修了一年的西班牙文，還有……」
「停。」郡荷打斷她的喃喃自語。「就是這個。」
「哪個?」
「語言能力。」
「這樣也行?」郡萍覺得很意外。
「郡荷說的沒錯!」連宋蕙琪都跟著興奮了起來。「你講慣了幾種語言，所以不覺得，可是在台灣，要是通好幾國語言可是很吃香的。不如這樣吧!先問問你表哥，看他有什麼意見，然後請在台灣的親戚幫忙打聽有什麼工作適合你的。當然，你自己也評估一下香港那邊有沒有好的機會，我們再一起決定，這樣好嗎?」
「太棒了!郡荷你真是天才!」她大力地擁抱了郡荷和母親。「謝謝媽!我過幾天就上LA．找表哥!那我先上樓去洗澡換衣服了!」
解決了心中大石，郡萍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看見久違的床，郡萍開心地將自己一扔，趴在軟綿綿的床上。
這兩個禮拜的考察，她是學了很多、看了很多沒錯，可是她一直有種「流浪」的感覺。剛開始，連她自己都覺得納悶，明明是看到自己很感興趣的東西，應該很欣喜才對吁!那麼流浪也不算什麼嘛!
的確不算什麼，只是心裡有個角落似乎一直在期盼著某些事。
直到考察要結束的前一天，要寄最後一張明信片給顯聰時，她才終於明白——她多麼希望能和顯聰分享這一切!
眼前的景色再怎麼壯觀，鬼斧神工的石造古跡再怎麼令她感動，她最想分享的人不在身邊，總是一份缺憾。
因為這份缺憾，使得一切事情無法圓滿。
於是她明白了——
有顯聰在的地方，就是家，就是天堂!
領悟到這件事之後，在回程的途中，她想了很久，作了決定。
既然也獲得了家人的支持，她就更加有決心去做了。
先不要讓顯聰知道，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再給他一個驚喜。
翻過身，她跳下床，從櫃子裡——拿出三個沉甸甸的餅乾盒，每個盒子裡都裝滿了銅板。
她要用這些錢還有剩下的一點積蓄來買機票。
事不宜遲，她決定晚上就打電話給表哥。
第十章
「有啦!我有白回來一點了啦!回來都快三個禮拜了耶，當然有白一點!」郡萍對著電話筒嚷道。
臭敏欣，竟然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用數位相機拍了照片然後?e—mail給顯聰，氣死了!
「幹嘛，我變黑了你就不愛我了嗎?」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一樣愛你。」
「這還差不多。」郡萍原本噘著的嘴立刻笑開來。「告訴你喔，我有個驚喜要送給你。」
「好巧，我也有個驚喜要給你。」
「那你先說。」
「你先說。」
「不要，你先說。」
顯聰知道自己再不說，一定沒完沒了。「我過幾天可能會向老闆遞辭呈。」
「為什麼?難道……你找到新工作了?」
「還沒，不過快了。這兩天應該就有回音，等確定了才要向老闆提辭呈。那個新工作離你家很近。」
「換個離家近的工作也好，省交通時間……你說什麼?離『我家』很近?」沒聽錯吧?
「對，是你家不是我家。那個新工作在LA。」
怎麼這樣?郡萍大喊：「不行!」
不行?以為郡萍會開心地尖叫，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為什麼不行?我們很快又可以見面了，難道你不高興嗎?」
「不高興!」郡萍不假思索地嚷著。「因為……因為這樣我就不能給你驚喜了啦!厚!我已經訂了前往台灣的機票，兩個禮拜後就要飛過去了!」
顯聰先是一愣，而後大笑出聲。「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心有靈犀啊?」
「犀你個頭!要是你真的順利獲得L．A這邊的工作，怎麼辦?」郡萍急得大嚷：「平常你都是再三考慮過，而且跟我商量過才會行動的，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樣急性子了?」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嘛!而且我好想見你，我們已經一年半沒見面了。」
「所以我本來打算叫你到台灣來跟我會合的啊!這樣你不用向公司請太多假，機票也比較便宜啊!」現在計劃全都亂了!郡萍眉頭皺得死緊。
「你要去台灣度假?那為什麼不直接飛來香港不是更好?」顯聰不解地問道。
「不是度假……哎喲，被你一鬧，都忘記要講正經事了啦!」深呼吸一口氣後，郡萍將要前往台灣就業定居的事情告訴顯聰。
「表哥和台灣的阿姨幫了很大的忙，他們先替我在博物館找到一個古物修復的工作，而且在週末的時候我還可以兼差教美語。聽他們說，現在英文補習班在台灣多得跟什麼一樣，一堆人搶著學英文，所以到補習班工作也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