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雷恩那
「嗚嗚嗚……可憐的阿寶、可憐的麥芽糖、可憐的關莫語呵!」
「胡嚷嚷什麼?又關關莫語啥兒事了?!」竇來弟瞪大美眸,追人的步伐陡地頓下。
藉著幾個遊人作屏障,小金寶放膽嚷著,「怎麼不相干啦?!肯定是三姊把人家嚇跑的!嗚嗚嗚……好可憐……」
「竇金寶,有種別跑!」
「呵呵呵……」又不是阿呆,不跑幹啥兒?!等著吃爆栗啊?!
第二章黥面青龍
月兒在杏樹梢頭露出半個臉蛋,銀輝抹亮了高掛在大門上的烏木牌匾,「名揚四海」四個燦金大字,在夜中依然顯眼。
兩扇紅漆大門緊閉著,他立在門外,瞇起雙目瞄了眼那塊牌匾,蒙在黑布下的唇微微勾勃。
此一時際,幾條巷外隱隱約約傳來狗吠,接著是打更聲響。
這個夜,月不黑、風不高的,實在不好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可也真沒辦法了。
蒙面下的唇又揚,他隨即拔身而起,精勁的身影俐落地翻過石牆,無聲無息地落在裡頭那片寬廣的練武場上。
在原地靜待不動,側耳傾聽,目光迅速地掃視四周,確定未驚動什麼,他忽地提氣疾奔,身形如風地閃進開放式大廳,從後方的門竄進內院。
空氣裡不太尋常,他認得,是熬煮冬青葉才有的氣味兒,帶著點辛辣,微微嗆鼻。
先是一頓,見到廊簷下擺著一隻大缸,他兩腳竟不自覺地移了過去,探出兩指撥撈!從深色染汁中隨意地勾起一條手巾。
「唔……」要緊事不做,他在幹什麼啊?!
缸裡的染汁泛著光,他倏地彈掉沾手的汁液,眼一抬,對著那輪明月皺眉。
今兒個的月娘存心同他作對似的,光輝清明也就作罷,還從外頭一路跟著移到內院來,無辜地懸在小小的天井上。
瞥見自己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地上,他心中陡凜,而直覺向來奇準,寒毛已然豎起,發出嚴重警告。
不好!
「留下吧!」頓時,夜的寧靜失去平衡。
他聽見女兒家響亮一喝,正欲回身,後背陡然涼冷冶!感覺銳器夾帶著勁力逼迫而來。
未及多想,他俯身避開,接著右腿大迴旋,準確無比地踢開對方兵器,忽然間「砰磅」巨響,他身旁的大染缸竟被踢偏準頭的兵器擊個正著,當場上演了一出「司馬光打破水缸救同夥」的戲碼,青色染汁嘩啦啦地奔洩,衝出一大缸的手巾。
「哇──你完了!」又是一喝。
她不讓他有任何思索的機會,連續快招猛打,登時空氣凜冽,銀光如霜,瞬息已交手十來招。
這一時間出手全憑直覺,他無法看清對手的兵器為何,卻是以守為攻,腿法變化迅速,連連踢偏銀光準頭。
「媽的!哪來的渾帳東西?!竟敢闖四海鑣局的空門?!你他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啦,瞧老子收拾你來!」雷聲巨吼,落腮鬍大漢手持九環鋼刀,「砰」地從另一頭的廂房衝將出來。
不僅如此,內院裡的房間已陸續點上油燈,大小姑娘們仗劍擎刀、提槍握錘的,尚有幾名以四海鑣局為家的鑣師們,皆由自個兒的房門奔出。
事跡敗露,他不驚反笑,跟著憑仗自己氣勁強盛,猛然側踢腿,將當面飛來的那點銳光踢進石牆中狠狠嵌住,這才瞧清,竟是一條九節鞭。
「好傢伙!」扯緊九節鞭另一頭,竇來弟嬌叱了聲,尚未收回貼身兵器,頭頂突地一黑,聽見雷鳴巨響──
「來弟退下!老子來會會他!」竇大海躍上半空,九環鋼刀隨即使了招開山式,勢如猛虎,直撲敵手天靈頂蓋。
這一方,大姑娘竇招弟反應甚迅,幾聲暗話指揮著,四海鑣局前後院的出口已被守住,卻見一個小小姑娘要著兩把八角銅錘撲將過去,興奮大叫──
「喲呼!小金寶來也!」管他二對一、還是一對一,有架堪打直須打,莫待無架沒得打,這等盛事豈能落人之俊。
左右遇敵,千鈞一刻,那蒙面男子凝神對敵,在電光石火間估量眼下態勢,身軀疾作後退。
「哪裡走?!」竇大海第一招未能奏功,鋼刀上的九個鐵環噹噹作響,接著第二招、第三招的刀法越現樸拙,走剛猛雄健之路,分砍他胸口和背心!皆是不可不守之處。
此時,八角銅錘燦渾渾的加入戰局,由他左側攻來,方近身,已強烈感覺列空氣的波動,無形的勁氣掃得他胸腔生痛。
有意思!
卻不是放任切磋的好時機。
他瞬息寧神,側身避開銅錘的猛擊,招式未老,右掌順著銅錘把柄擒向小金寶的手腕,將她的兵器往前帶動,「鏘」地一響,和竇大海的九環鋼刀打個正著,激迸出點點火花。
火花未滅,他搶這極短極切的時間,單腳一踏,人陡然拔地而起,眨眼間翻過內院的石牆逃脫而去。
「他媽的免崽子!有種別逃!」竇大海氣得鬍鬚張揚,小金寶天生神力,適才他以大鋼刀擋她雙錘,握刀的虎口此刻正隱隱抽麻。
此一時際,竇來弟已將九節鞭的前端拔出石牆,收在掌心,想也沒想,小小身影也跟著翻上石牆。
「來弟,你幹啥兒?!」眾人的視線掃將過來。
「追賊呀!」她古靈精怪地眨眨眼,丟下一句,已大贍地跳出牆外。
「追追追!非追不可!追他媽的天翻地覆、海枯石爛,老子要扒掉他一層皮!」不由分說,竇大海蹬腳提氣,碩大的身影也跟著翻牆出去。
「阿爹,等等──」情況不明,竇招弟試圖勸阻,無奈──
「我也去!」
「我也去。」
竇家的一對雙胞唯恐天下不亂,異口同聲地嚷著,兩條身影同時動作,「颼颼」兩聲,已俐落地翻牆追出。
「阿紫、阿男?!」慢了一著。
「呵呵呵……小金寶去也!」又一個身影跟著翻牆。
「小金寶?!你們……唉──」竇招弟跺腳歎氣,真真無可奈何。
須知那蒙面人夜闖四海,目的可疑,現下最為重要的該是加強鑣局防守戒備,不能教誰有機可乘,但阿爹和妹妹們竟一個接一個追賊去了。
竇帶弟擎著一對鴛鴦刀,瞄了眼石牆,年紀稍長的她,責任心自然較重,懂得先詢問一下,「大姊,不如我也追──」
「你給我留下。」她回劍入鞘,沒得商量地截斷竇帶弟的話。「乖乖待在四海,哪兒也不許去。」
「唔……」
「什麼事這麼吵啊?」就在此時,廊簷盡頭的廂房被推開門來,那貌美女子終是從香夢裡爬出,邊叨念著,探出一張睡意朦朧的美臉。
「呃,雲姨您、您睡,繼續睡,咱們不吵啦。」
竇招弟使了個眼色,姊妹倆默契十足,趕緊肩並著肩靠攏,擋在雲姨面前。
「等等……」咦,不太對、氣味怪怪的,辛辣過了頭了。
渴睡的神情奇跡般消散,雲姨瞇起美眸,柳眉皺起,纖纖香手抬起一撥,硬是扳開姊妹兩人緊連的巧肩,突然──
「哇啊──咱兒的手巾啊!咱兒的大缸啊:哪個臭傢伙幹的好事?!媽的王、八、蛋,老娘跟他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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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竇大海和小姑娘們之外,十來位住在四海鑣局裡的鑣師亦帶著子弟兵,全副武裝、持著火把、燈籠分路追出,竇招弟還遣了人前去九江縣衙知會,請守夜巡邏的乓差提高警覺。
躍出內院石牆,因是宅第的後院,平時就甚少人煙,此際更是寂寂沉沉,幸得月華幫忙,皎潔的銀光灑亮石板道,眼前所有景象的色調變得格外單純,深即黑,淺為白,份外清明。
竇來弟追了一段,原還瞧見那人身背,可一晃眼,竟教他溜出視線之外。
她立在原地凝神觀察,眼角彷彿瞄到了什麼,忙急起直追,跟著鑽進交錯縱橫的巷弄裡,她似乎聽見阿爹和姊妹們的叫喚,張口想要回應,卻在此時捕捉到一個黑影迅雷不及掩耳地竄進轉角。
激起了強烈的好勝心,她握攏貼身兵器提氣再追,可是奔入前頭轉角後,竟又不見對方蹤跡。
然而,週遭的牆高高低低,她斟酌了會兒,選中一個方向奔去,還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隨即另選一個方向。結果依舊。她再度繞進某個轉角,仍是徒勞無功。
四周好靜,靜得只剩自己的呼吸聲,她張望著,才發覺已分不清身所何在。
哪兒不迷路,竟在自家的地盤上找不到出口?!
呵呵呵……糗大了,眾家姊妹要是知道,肯定笑得人仰馬翻。
寧下心神,她輕靈地躍上牆頭,眼眸細細瞇著,試圖尋找那蒙面人的影蹤,另一方面則想確認來時方向。
「怪啦,怎麼可能……」兀自嘟噥,她秀朗的眉擰起,月夜下一片靜默,偏就弄不明白為什麼把人給追丟了?
深吸了口氣,她從牆頭躍下,雙腳著地的那一剎那,心下陡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