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簡瓔
通常,若是他送異性回去,她們總會優雅的下車,優雅的站在車外對他微笑,輕柔的擺擺手,目送他離開。
但是她,別說目送他離開了,昨晚她像是從他的視線裡落荒而逃,連讓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想對她說些什麼,但那樣的結局總是很奇怪。
「是、是的。」朱幸兒說得結結巴巴,心慌意亂的垂著眸子,一顆心怦怦地狂跳。
怎麼會是他呢?
雖然少虎、虎少只是字面顛倒的問題而已,但跟井底之蛙沒兩樣的她,卻壓根兒沒有聯想到會是同一個人。
昨晚,她才在編織屬於她的羅曼史,而筆下的男主角是他,今天他就再度出現她眼前,這真是不可思議,上帝竟會送這麼美的夢給她……
「沒想到妳是我的部屬。」嘴裡淡淡的這麼說,但心裡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再度看到她,他的心情會這麼好。「把咖啡放下吧。」
拿這麼久,手應該會酸了吧。
她大夢初醒的眨了眨眼。「哦──是、是。」
為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不斷的出糗?
他們現在可是上司和部屬的關係,她不可以再這麼少根筋的模樣。
朱幸兒提醒著自己,並小心翼翼地將咖啡杯擱在辦公桌上,卻一個手拙,居然要命的打翻了咖啡杯。
看到咖啡色的液體潑染上文件,她嚇得呆住了。
她完蛋了,一定會被開除的……
「手有沒有燙傷?」聶少虎迅速繞過辦公桌,高大挺拔的身軀走到她身邊,關切的執起她的手。
她愣愣的看著他的舉動。
他……關心她的手有沒有燙傷,不是關心那些文件?
怎麼會這樣?
有一次,她從微波爐裡取出微波好的食物,卻因為太燙而失手將盤子摔在地上,母親衝到廚房裡,第一眼看的不是表情痛楚的她,而是地上的盤子,然後不停責備她笨手笨腳,把要給妹妹吃的飯菜給打翻了。
而他居然只關心她的手,她不瞭解,真的不瞭解,在這世上會有個人關心她甚於沒有生命的東西……
「哈啾!」她忽然打了個大噴嚏。
要命!
她居然打噴嚏?
她居然在他表情這麼嚴肅的在關心她的手有沒有燙傷時打了個大噴嚏?
「妳好像有點不對勁。」聶少虎本能的舉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蹙起了濃眉。「妳在發燒,妳自己沒感覺嗎?」
朱幸兒微愣。「發燒?」
從起床後,她就有點不舒服的感覺,可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
難道是因為昨晚的冷水澡?
想到這裡,她的眸子黯淡了。
他專注的看著她,看到了她在想什麼,也看到她那令人同情的處境。
「走吧!」他於心不忍,想也不想就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但他未徵求她同意所傳遞出來的訊息卻是毫不憐香惜玉的。
她反應不過來,愣愣的讓他拉著走,走前,她還不安的瞥了桌上那迭被咖啡浸濕的文件一眼。
那些文件不要緊嗎?他不先處理嗎?
「錢芸,裡面的文件弄濕了,妳處理一下,有事手機聯絡。」聶少虎面無表情的對秘書室裡的錢芸吩咐。
錢芸錯愕的看著上司拉著朱幸兒進了電梯,雖然疑惑,但兩個當事人都跑了,也只能等幸兒回來再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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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飯菜端到房裡吃吧,妳在這裡吃,萬一傳染給尚霖怎麼辦?」劉芳如嫌惡的看著大女兒。「還有,在妳感冒好之前,都不准跟我們一起吃飯,沒事就待在房間不要出來,以免空氣散播病毒傳染給我們。」
朱幸兒默默的端起碗走進房裡,進門前,她聽見母親還在不滿的嘀咕。
「真是的,掃把星,要生病也不會挑時間,尚霖在準備考試,福兒要準備報告,都是重要時刻,要是有什麼差錯,看我怎麼治妳……」
她關上房門,無力的坐在床沿。
她只是感冒,又不是很嚴重的傳染病,一定要這樣對待她嗎?
她食不下嚥的吃了半碗飯,最後還是因為毫無胃口而作罷。
拿出裝著感冒藥的藥袋,她的心情才恢復晴色。
這是聶少虎帶她去看醫生拿的藥。
中午,他們還一起吃了飯……回想起吃飯時的情形,雖然兩人的話都不多,她又很緊張,身體還因為發燒而不舒服,但她的心情卻很高昂,那種興奮與快樂的感覺她不會形容。
後來,他接到一通重要電話,事情好像很緊急,必須要他親自處理,吃完飯後,他把她送到沐天大樓門口,要她自己上去,然後他就趕去別的地方了。
她一回公司就主動向錢芸說明拾獲了他的皮夾之事,錢芸聽完只覺得頗為巧合,也沒多說什麼,只吩咐她整理幾份文件。
下午,她吃了感冒藥,昏昏沉沉的在整理文件中度過,直到下班前,他都沒有再進辦公室。
那種想見他又沒見著的失落感覺,她也不會形容,但是,她好期待明天上班,上班就可以見到他了。
「小灰,你知道嗎?他居然是我的上司耶。」朱幸兒抱著小灰熊,作夢般的微笑起來。「這真的好奇妙不是嗎?昨晚我才在想他,今天他就出現了,以後我們還會天天見面,你說,這是不是跟夢一樣?」
「幸兒!」
外頭傳來母親高八度的叫聲。
她連忙把小灰熊放好走出去。「媽,有什麼事?」
難道是終於想起來她也是她的女兒,要關心她的感冒了嗎?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心跳得好快。
劉芳如淡淡的看了朱幸兒一眼。「妳去7-ELEVEN買關東煮給尚霖吃,這孩子在準備明天的考試,忽然想吃關東煮,妳每樣都買一份,快去快回,冷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希望頓時落空,朱幸兒無精打采的穿上外套,拿了錢包出門。
迎著大樓灌進來的冷風,她吸了吸鼻子。
怎麼搞的,她好沒用,居然又想哭了。
她老早該覺悟到母親是不可能關心她的,可是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徹底死心,一直心存著一絲希望?
每一次,母親只疼弟妹不疼她的作為都讓她元氣大傷,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承受多久,或許等到她受不了時,她就會真的死心了吧。
回程時,手裡拿著熱呼呼的關東煮杯,但她的心卻是涼冷的。
她真的不是撿來的嗎?
她好希望自己是撿來的,那麼她就可以坦然的懷抱著感激母親收留她的心情,無怨無尤的接受母親的偏心。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和福兒長得相似,還有,他們兄妹弟三人,血型都是較罕見的AB型,她不可能是撿來的。
走到巷口,一部熟悉的銀灰色房車映入眼簾,她的心忽然咚地一跳,血液加速了運行。
聶少虎從駕駛座走出來,夜色中,他的視線與不遠的她相交。
她朝他走過去,一時之間只知道心跳得不像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先開了口,用陳述法,語氣淡淡然。「我打妳的手機沒人接,以為妳這麼早就睡了。」
原來她是去買消夜啊,看來她的胃口已經恢復了,中午他們一起吃飯時,她臉色蒼白,食量小得像麻雀,現在他可以放心了。
「這是──」她清秀的小小臉龐蒙過一層晦澀,避重就輕地說:「我弟弟要吃的。」
就算告訴他,他也不能理解吧?一個被生母討厭的人,有時她連自己也會討厭自己。
但太遲了,他已從她的眼裡看到她悲涼的思緒……
他嘴角微微一揚,睇著她,心裡關心,但口氣很嚴峻。「藥,睡前別忘了再吃一次。」
他也覺得不可思議,剛剛才結束沐天旗下一間子公司的會議,他已經有點疲累了,卻還特地繞過來看她。
他不想剖析自己的心態,或者,他只是因為同情她才來的,她柔弱的肩上,扛著許多她無法負荷的重擔。
聽到聶少虎的話,朱幸兒眼睫一抬,愣愣的看著他。
他的叮囑雖然不夠溫柔,卻像夢一樣,因為,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的健康了。
她不明白,僅僅只是這樣不痛不癢的一句話,他的表情甚至還酷得很,但她心卻跳得好快好快,快得像要會飛出胸口。
「快上去吧,關東煮涼了不好吃。」他上了駕駛座,降下車窗,刻意不看她,薄唇酷酷的逸出三個字,「明天見。」
希望明天她的病情會好一些,希望她吃了藥會有一夜好眠。
「謝謝你來。」朱幸兒的目光追隨著他俊挺的側顏。
車窗升高了,她看不到他的臉,咻地一聲,他風馳電掣般的飆走了,他把車開得好快。
目送著他的車身在瞬間變小消失,她總算有了一點真實感。
虎少──她的頂頭上司,真的來找她,這不是夢……
喜悅的感覺慢半拍的湧入她心頭。
她忽然覺得夜風不冷了,胸口也不再因為在寒夜裡被母親派出來買弟弟的消夜而酸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