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簡瓔
原本,她沒計劃耽擱這麼久的時間,原想把皮夾還給聶少虎就走的,可是他遲到了,又被林紀香的出現打了岔,然後下大雨,他送她回家……
一路上,除了問她家的地址之外,他們沒有交談,只有音樂聲在車廂裡流曳,搭配著車窗外的雨聲,那種又寧靜又緊張的感覺,她不會形容,只知道她心跳得好快,很希望快點到,又希望永遠不要到。
想到這裡,她的臉頰又微微燙紅了。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仙履奇緣」的感覺?
這一切當然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她這麼平凡,平凡的人是不配擁有瑰麗的人生的……
「妳總算捨得回來了。」
母親的「問候」在她一進玄關時就傳進耳裡,她渾身一緊,漫步在雲端的感覺瞬間離她遠去。
十二點過後,灰姑娘終將回到凡間,等著灰姑娘的是壞心眼的繼母和兩個沒血緣的姊姊,而真實世界裡等著她這個灰姑娘的卻是親生母親和親生弟弟。
「媽,姊大概又去大飯店吃飯了。」不等朱幸兒解釋,朱尚霖馬上惡意的加了句。
「妳去哪裡了?」劉芳如火大的瞪著朱幸兒。「等妳爸爸從大陸出差回來,我一定會把妳的惡形惡狀原封不動的告訴他,告訴他妳是怎麼不把我放在眼裡的,看他還會不會有事沒事就替妳講話!」
朱幸兒默默的站在原地接受數落,她父親常去大陸出差,雖然有心護著她,卻常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他是個懼內的男人,在這個家裡,她母親說的話才算數。
「進去吧,看到妳就礙眼,明天妳再敢晚回家試試看,看我怎麼治妳,我會讓妳吃不完兜著走,讓妳瞧瞧我的厲害!」
朱幸兒沉默的走回自己房間,沒有一個母親會想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吃不完兜著走」,但她母親就可以。
她不是母親的女兒,她像是母親的仇人,她盡了全力來對她報仇,使盡辦法要讓她不好過,沒有任何原因……
她吐了口長長的氣,不要想了,先去洗澡吧。
洗頭、洗臉、洗澡,但當她全身都是泡泡想沖乾淨時,卻發現沒有熱水了。
「媽!沒有瓦斯了──」她朝門外大喊,一連喊了兩次。
大妹福兒肯定還在約會沒有回來,她能求救的對象也只有客廳裡的母親和弟弟了,偏偏他們像沒有聽到似的,遲遲沒有回應。
「媽,沒有瓦斯了!」她又喊了一次,依然沒有回應,她只好拉開門縫再喊。
外頭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證明有人在客廳裡看電視,可是卻沒人理會她。
她無奈的看了自己一眼,頭髮濕淋淋的,渾身都是泡泡,今天才十六度,如果再不洗好出去,她準會感冒。
她冷得發抖,無奈又無助之餘,也只能咬著牙用冷水沖淨身體。
等到她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整個人還在打顫。
客廳沙發裡,她母親和弟弟相偎在一起看電視、吃水果,見她嘴唇發白的出來,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怎麼?沒有瓦斯了是不是?」劉芳如起身去翻電話簿找瓦斯行的電話。「尚霖還沒洗澡吧?幸好剛剛去洗的不是你,不然這麼冷的天,感冒了怎麼得了!媽可是會心疼死的。」
朱幸兒面無表情的走回自己房間,她呆呆的坐在床上,腦袋好像被冰住了一樣不會思想。
淚水慢慢滾出她的眼眶,滴到冰涼的手背上,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淚。
不要想了,什麼也不要想,越想只會越難過罷了,母親欺負她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又何必心酸呢?
無所謂的,她真的無所謂,她相信屬於自己的幸福終有一天會來臨,上帝關了她親情這扇窗,一定會為她開另一扇窗……
可是,也不知道是太難過還是怎麼回事,這一晚,她居然失眠了。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手裡抱著心愛的玩具小灰熊,她輾轉難眠,奇異地,腦海裡浮現的不是母親無情的嘴臉,而是一張俊挺的男性面孔。
老天,她是怎麼了?居然在想聶少虎?
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還是睡不著。
最後,她終於想到在飯店喝的那三杯咖啡了,一定是那三杯咖啡令她了無睡意,她從來沒有在晚上一次喝那麼多咖啡過。
於是她認命了,起床,拿出寫羅曼史的本子,接續未完的愛情故事。
這一晚,她文思泉湧、運筆如飛,讓故事發展到男女主角因一樣失物而在飯店見面,女主角是名樸素平凡的上班族,男主角有著英偉的外表、神秘的背景,他們彼此互不相識,各自帶著一朵白玫瑰相認……
寫到這裡,她抬頭對案頭的小灰熊笑了下,輕摸了摸小灰熊的頭,眼睛帶著矇矓的笑意。
「你不會笑我吧,小灰?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不會笑我,只有你知道我的夢想,我好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我好希望媽她能夠疼愛我,像疼愛尚霖和福兒一樣,就算只有一半也沒關係,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輕逗著小灰熊的四肢,對沒有生命的它傾訴心聲,笑意漸漸從她眼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揮不去的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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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幸兒匆匆忙忙的趕到公司,她已經遲到一個小時了。
才上班沒幾天就遲到,她真的完蛋了,昨天直到快五點才睡著,早上根本爬不起來,母親喚了尚霖和福兒去學校,就是沒有叫她。
「錢姊……」她期期艾艾的想對錢芸解釋自己遲到的理由,卻一陣羞慚,根本說不出口。
「以後注意一點就好了。」錢芸打斷了她,很直接的說:「虎少已經來上班了,他不喜歡職員打混摸魚。」
朱幸兒越聽越是慚愧,頭也越垂越低。「是,我知道了。」
錢芸續道:「咖啡我煮好了,我還要整理會議資料,妳端進去給虎少吧,順便問問他有什麼吩咐,也讓他認識妳。」
「好!」朱幸兒連忙端起雅致的托盤,上面有一個深藍色的咖啡杯,裡面的咖啡傳來陣陣醇厚的香味。
錢芸說,她們的直屬上司是集團裡的財務大臣,掌管集團的一切財務支出,但沒有職稱,只要稱呼他為虎少就行了。
錢芸還說,虎少對任何人都很酷,要她不必怕他那副酷酷的面孔,只要把工作做好,他不會刁難人。
不過,她還是好緊張,她上一個工作──旅行社那位林總經理的嘴臉她還記憶猶新,但願如錢芸所說,這個虎少是個好人。
輕叩門扉後,她走進上司的辦公室。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這間辦公室,頓覺眼前一亮,因為室內簡潔大方,幾乎有四十坪大,主要的色調是米色系,雅致簡單,大型的辦公桌後方,坐著一個振筆疾書的男子,他右手拿著鋼筆,左手拿著聽筒在講電話。
「抱歉,恕我無法苟同貴公司的作法,沐天集團的持股必須達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貴公司不能展現需要沐天集團重新經營的誠意,那我們也絕不買帳……」
好像是通很重要的電話。朱幸兒定在原地不敢隨便亂動,她完全聽不懂內容,但她聽得懂他語氣中的冷凜與強硬。
「……我們勢必會裁員,而職員的去留由我們全權決定,絕不可能因為慓悍員工的抗議就妥協,希望林董體悟這一點……不,沐天集團不能再給貴公司任何考慮的時間,我們毋需等你們的答案……可以,請便,相信我們總裁給你的答案會和我一模一樣。」
喀地一聲,他掛了電話,仍然沒有抬頭,喜怒不形於色,繼續振筆疾書。
「妳是新來的秘書助理嗎?」聶少虎的眉頭稍微鬆開,但仍舊眼也不抬。「把咖啡端過來。」
他聞到咖啡香了,喝杯好咖啡可以平復剛剛被人「莊孝維」的不爽心情。
展聯集團原已和沐天集團談妥合作條件,沐天集團也已買下了展聯三十萬張股票,現在展聯的林董事長卻要主導內部所有員工的去留,令他相信展聯根本沒有合作誠意。
「哦──是、是。」朱幸兒先是呆愣,然後才連忙端著咖啡走過去。
她有點被他的強勢給嚇到了,難怪錢姊說,她們的上司在集團裡雖然沒有職稱,但權限很大,經常代表總裁。
她走近大辦公桌,他忽然抬起了頭。
瞬間,四目相會,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朱幸兒的表情震愕,像個呆瓜似的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昨夜令她輾轉難眠的人會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聶少虎先她一步回神,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表情依舊嚴肅。「妳就是新來的秘書助理?」
剛剛一抬眼看到她時,他居然有種驚喜萬分的感覺。
這是真的嗎?他們竟這麼快又見面了!
她是個奇特的女孩,昨晚他送她到她住處的公寓大樓前,她的頭一徑垂得低低的,只小小聲的說了謝謝就匆匆跳下車,頭也不回的衝進了大樓裡,他足足思索了她的行為五分鐘,然後才把車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