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鄭媛
永琰冷笑。「怎麼,不敢抬起頭看我?」
禧珍馬上抬頭瞪著他。
永琰的臉色很臭。「妳真善良、真大方,讓他們放大假,六個人下鄉兩個人回京,等回到王府,妳要如何對福晉交代?」
禧珍抿著嘴。
「說話呀!」
「你要我說什麼?」她裝傻。
「該說什麼說什麼!」他不容她打迷糊仗。
「拘束了人家十年,讓他們放個假是應該的,不是嗎?」
「妳在王府待過,該明白奴才們要回鄉,有一定的規矩。」
「規矩是人訂的,難道就不能通融嗎?」
「就算要通融,也該等回府後,先跟福晉稟報一聲!」
「咱們做主子的是人,奴才們也是人!他們過家門卻不能回去,還得先回王府等我跟福晉稟報,這樣未免不通人情。」
永琰臉色嚴肅。「太多的人情,就沒有規矩。國家有國家的規矩、王府有王府的規矩,逾越了規矩就是逾越法紀,這樣國如何治?家如何安?」
他居然說起大道理來了!禧珍睜大眼睛。「你說遠了,也許福晉壓根不理會這樣的小事--」
「福晉專管的就是這樣的『小事』!」永琰厲聲提醒她。「妳以為福晉管什麼經國大事?即便貴為一國皇后能干預政事嗎?管理王府內務就跟皇上的後宮一樣,不能隨便、不能馬虎,以為可以混水摸魚,實在天真得可以!」
他的神情和他的話都太嚴厲了!
禧珍的心揪成一團,可她只賭一口氣。「我已經答應他們了,現在不能出爾反爾。」
他沉下臉。「為什麼事前不找我商量?」
「你能商量嗎?你要我回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你也不曾找過我商量過。」她挺起胸,勇敢地這麼對他說。
永琰陰沉地瞪著她。「說來說去,妳怪我?」沉下聲。
「我沒怪你,只是討厭你成天不說話那陰死陽活的怪模樣!」她一鼓作氣把憋在心頭好幾天的話說出口!
永琰沒表情,然後,他慢慢挑起眉。「那麼又是誰不說話,一天到晚擺張冷臉讓我瞧的?」
她一窒。
「以為妳已經長大了,結果還像個小女孩一樣任性!」他冷著臉。「要由著性子也隨妳,將來要是受了罪,就得自己頂著!」
他站起來,轉身上樓。
「有什麼差別?」她朝他的背心喊:「反正回到王府我就要嫁人了!我才不怕受什麼罪!」
永琰停在樓梯口。
她忽然嘗到自個兒的淚,那鹹鹹的滋味。「小碗他們四個人留不留王府有什麼不一樣?他們離開了倒好,免得換個主子讓人欺生!」
「妳要是心疼,可以求福晉讓他們跟著妳。」他道。
「我不求福晉!」禧珍抹了把眼淚,倔強地說:「因為我說過了,我會親口告訴福晉,就算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選丈夫!我只擔心到那個時候,福晉要是怪罪下來,小碗他們就要陪著我一塊兒受罪!」
原來,她擔心的是別人受罪!永琰深吸一口氣,壓下他的脾氣,然後回頭走回飯桌。
禧珍睜大眼睛,瞪著他走回來。
「我以為妳已經很堅強了,原來還是個愛哭鬼!」他瞪著她滿臉的淚痕,皺起眉頭。
她胡亂拿袖子抹淚。「我才不愛哭,是你太讓我生氣了!」
「我讓妳生氣?」他嗤笑。「這『指控』倒有趣!」
「你嘴裡說著『規矩』,真要講規矩,那麼就別給我自由、別給我選擇,按著你設好的局,沒回王府前都別告訴我真相,就這樣一路騙我到底--」她盯著他、一字一句擠兌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嗎?!」
永琰寒著臉,不講話。
「你又要騙我、又要哄我、還說讓我選擇!」禧珍不怕他的冷臉,決心豁出去。「你以為我的心是鐵石做的?你以為我沒有知覺沒有感情?我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十年沒見的福晉手上,就因為你一句話,乖乖跟著你回京?」
飯室裡忽然沉寂下來,凝滯的氣氛快教人窒息。
「妳想說什麼?」半晌,他寒著聲問。
「我想說,你這個人太強人所難、太鐵石心腸了!」
永琰冷冷地瞅著她。「說夠了?罵夠了?發洩夠了?」
她瞪著眼,忽然對他的面無表情寒心起來。「我有權利知道,福晉要我嫁的那個人是誰!」她鼓起勇氣問。
權利!永琰冷著眼。別的沒學會,就會跟他談權利!
「有差別嗎?」他拿她的話反諷她。「反正回到王府妳就要嫁人了,到時候妳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我現在就要知道。」她固執起來。
「我要是現在告訴妳,妳又要指控我沒一路騙妳到底!」他冷笑。「到時候我不是啞巴吃黃蓮,有理沒理只要是道理全都在妳那邊?」
她臉孔一紅。「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我總是要知道。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也許我不一定會惹福晉生氣。」
永琰定眼瞪她。「什麼意思?」
「如果福晉挑的人選我能同意,那麼我就不會拒絕婚事!」
莫名地,這話惹惱了他。「那麼,請問大格格,什麼樣的人選能讓妳『同意』?」他揶揄:「是要親王府的貝勒爺?還是聖上的皇阿哥?」
她一窒。「我是安親王府的大格格,如能同我身份相當的人,都成!」她抬頭挺胸。
永琰冷笑。「那麼這個人選妳肯定不滿意!因為他既不是親王府的貝勒爺,也不是聖上的皇阿哥,他不僅只是潤王府的貝子爺,還是個高齡已屆半百的老先生--」
禧珍臉色慘白地瞪著他。
「不僅如此,平貝子早已經娶妻生子,妳嫁過去只是續絃!換言之,平貝子己屆垂暮之年,妳今生極可能沒有子嗣!」他殘忍地告訴她真相。
禧珍聽著,她忽然好恨他的狠心……
更氣自己,竟然因為他的殘忍而心痛!
「是嗎?」她扯起嘴角,僵硬地對他笑。「那有什麼關係?人家說老夫疼少妻,我還擔心要嫁給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輕貝勒爺!現在既然能嫁給一個已娶過妻子的男人,我想他一定知道該如何疼愛妻子,雖然只是一名貝子爺,也沒什麼不好!」
永琰臉色一沉。
「奕善還沒出發吧?」她打起精神笑著對他說:「你可以告訴他,回去後馬上就能稟報福晉,我願意嫁過去,打從心底十二萬分的願意!」
永琰臉色陰驁地瞪著她。
說完話,她對他視若無睹,轉過身裝作若無其事般平穩地踩著階梯,一步步踏上樓……
然而禧珍並不明白,為何她的眼眶會濕潤,胸口會覺得酸楚……
可她一點都不想弄懂。
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有多傷心,永琰都不會在乎!
當天晚上,禧珍不管永琰的臉色有多難看,她笑著把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他們一個個送走。
接著是奕善總管,他愁眉苦臉地爬到馬背上,想到必須連夜趕路,他就一肚子苦汁。
估計明日天一亮,奕善正巧能趕上開城門,率先回府通報。
現下只剩春蘭,禧珍和永琰一道回王府。
天亮後,三個人又要開始趕路,春蘭陪禧珍坐在馬車裡,少了小盤子便輪到永琰坐在馬車前負責駕馬。
很快的,馬車已經進了城門,再來就是往王府的路上去--
「奇怪了,」久未回京,春蘭好奇地朝車窗外張望,嘴裡嘟嘟嚷嚷地:「這條不像回王府的路啊!」
「不是回王府的路?」聽見春蘭這麼說,禧珍也好奇地探頭望向窗外。
然而當年出城時她年紀還小,對於回王府的路,她早已不復記憶了!
此時行進中的馬車忽然停下片刻,接著車頭一拐,便開進道旁一條小胡衕……
胡衕裡頭都足一戶戶的四合院,春蘭挑剔地瞪這一戶戶人家,她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住慣四合院,她瞧著這處胡衕寬敞些、裡頭的四合院也乾淨些,不似其它術衙裡的四合院那麼雜亂無章!
「律!」馬車停在一戶人家門口。
「格格,請下車吧!貝勒爺已經在屋裡等著。」車篷前忽然站著一名高頭大馬、臉色嚴峻的男子,他掀開車篷的簾幕對禧珍和春蘭道。
「什麼時候開始,車伕換了手?貝勒爺呢?」春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是呀,永琰呢?禧珍也不知道永琰去了哪裡。難道昨夜她真惹他生氣,所以他扔下了她們?
車外頭還等著另一個男人,那男人容貌英俊、身量頎長,長得瘦高瘦高的,看起來像個白面書生,手上還搖著一把附庸風雅的描竹骨扇。
「子揚!快送格格進門,別讓貝勒爺久等了!」先前打開車篷簾幕那名男子對這人道。
「我說阿布坦,爺在裡頭等著,可還有一個人也等在裡頭,你知不知道?」那名叫子揚的男子搖著骨扇,站在門口不動如山。
「什麼意思?」阿布坦皺起眉頭,沒好氣地問。他最討厭這搖著扇子的娘娘腔,每次故作神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