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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鄭媛

    「我要求妳回京,這一路上,就有保護妳的責任。」他答,矜淡的眼色看不出情緒。

    責任?她只是他的責任嗎?「其實,就算總管一個人來,只要他要求我回京,我一樣會同意。」她壓抑著音調。

    他眸光一閃。「當年我曾答應妳,要送妳出京。但是當年我對妳的承諾,卻始終末兌現。」

    「是因為當年的承諾,所以你親自到杭州來接我?」

    他別開眼。「可以這麼說。」模稜兩可。

    她研究他的眼神,卻找不到答案。「不論如何,我要代替小碗跟你道謝--謝謝你,為小碗守了一夜!」

    聞言,永琰咧開嘴。「真是怪了,」他揶揄:「我活到今天倒是頭一回瞧見,原來主子也能伺候奴才。」

    「小碗不是奴才,她是--」

    「妳的家人?」他挑眉道。

    她頓住,接不上話。

    「回到王府後,妳若還按自己的心意處事,這一點特立獨行,恐怕會惹來非議。」他沉下聲。

    「你說過,我能做我自己的。」她道。

    「假如妳不怕非議,當然能做妳自己。」他答。

    「我不怕,這世上不管有多少非議,只要不去理會,就能自淨其意。」她自有一套道理。

    聽見這話,永琰忽然仰頭大笑。

    她愣愣地瞪著他。

    「妳真是天真!」他若有所思的口氣,不知是褒是貶。

    「人心太複雜了,天真一點,有什麼不好?」她倒有理。

    「很好,只怕妳堅持不久。」他咧著嘴,意有所指。

    「反正都不去理會,就沒所謂堅持了。」

    他斂下笑臉,淡淡地對她說:「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有許多時候,根本由不得妳作主!」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你可不可以說白一點?」她傻乎乎問人家。

    「真的不僅?」他笑。

    「不懂就是不懂,還分什麼真真假假的?」

    他眸色一深。「有很多事現在說不明白,一旦妳回王府,就會知道。」

    他說得似是而非,充滿玄機。「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禧珍疑惑起來。

    「到妳該知道時,就會知道。」他不肯答。

    說完話,永琰轉身走出房外。

    「我不明白的事,跟福晉有關嗎?」禧珍不死心地追問。

    他停下腳步,站在門口。

    「還是跟你有關?」她再問。

    「跟我,以及額娘,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他回過頭。

    她等著他往下說。

    「妳之所以還能回王府,只跟妳自己有關。」他道。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她對他說:「倘若與我有關,那麼我就有權利知道。」她的固執並不比他少。

    他站在門口凝望她,過了好半晌。「妳就快成年了。」片刻後,他啞聲答。

    禧珍握著被子,忽然感到緊張……

    「一名親王府的大格格,沒道理留待到成年,尚未婚配。」他看著她說。

    禧珍心頭一跳,臉色刷白。

    「妳之所以還能回親王府,正因為時機成熟,該是妳出閣的時候到了。」他終於揭開謎底。

    禧珍瞪著他。「你的意思是,這一趟福晉要我回王府,是為了我的婚事?」她睜大眼睛。

    「正確的說法是,妳的婚事早已經決定,妳回去,只等著成婚。」他凝望她的眸光沉定。

    他的話,說得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可是--可是我的未來,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決定!」她直覺地反駁他。

    他笑出來。「父母之命,怎算不明不白?」眼底卻沒笑意。

    「可我的阿瑪跟額娘早已經亡故--」

    「別忘了,福晉也算是妳的額娘!」

    禧珍的臉色慘白。「你一直都知道,卻一直瞞著我?」她問他。

    他盯著她的眼,半晌後終於回答。「我親自下江南,就是為了確認,妳一定會回去。」

    她怔怔地回瞪他,眸光水蒙水蒙的。「如果我不回去呢?」她問他。

    「妳還有機會,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他這麼告訴她:「只是,一旦妳下決心違抗額娘的意旨,從今而後,就不再是王府的人。」

    她睜大眼睛瞪著他,然而許久之後她像想通了什麼,忽然不再激動了。

    「我是王府的大格格,阿瑪的孩子。」她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對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回去!我要回到王府親口告訴福晉,就算我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選丈夫!」

    說完話,她便回過身朝床內睡下,背著永琰,跟他賭氣。

    自己選丈夫?他起先沉下臉,繼之露出詭秘的笑容。

    真是天真!

    殊不知一旦回到王府,她便失去自由;違抗福晉,她的下場便不能逆料!

    然而她的天真爛漫,也許會讓許久以來一直死氣沉沉的安親王府,掀起一陣無法預料的波瀾……

    第七章

    這氣氛不對!

    非常的不對!

    兩人不僅路上不說話、照面不說話、就連同桌吃飯的時候也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打從小碗生病隔日早上開始,格格和貝勒爺就再也不講話!兩人之間的關係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相敬如「冰」。

    大夥兒全都知道氣氛不對,可誰也沒敢開口問、胡亂猜。

    每個人都當沒感覺、不知道、沒看到。

    因為這兩人都是主子,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就這樣,在這「冰冷」的氣氛下,一行數人連日兼程趕路,直到京城就在眼前。眼看這一路長途奔波,旅途就要結東,大夥兒心情放鬆,特別請城郊這間客棧辟一間飯室。

    晚間,禧珍忽然在飯桌上對小碗和小杯子他們說:「從今晚開始,你們全都放大假。」

    「放大假?」飯桌旁,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還包括春蘭--全都異口同聲問。

    「對,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你們全放大假。」禧珍再重複一遍。

    她不是沒瞧見,對面「那人」陰沉的臉色……

    禧珍明白自己擅自決定這事,倘若永琰事先知道一定不會同意,可她一旦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格格,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小碗問。

    「明日就要進京,今晚起我就給大夥兒放一個月的大假,讓你們全都回家去,這一個月就住在家裡,跟自個兒的爹、媽好好團聚。」

    「您說真的嗎?格格?」小碟瞪大眼睛。

    「當然是真的,自離京後你們已經整整十年沒回過家,現在既然回到京城,當然應該先回家瞧瞧。」

    「太好了!」小碗四個人高興的不得了!

    「可是格格,我們都放假回家了,那麼誰伺候您呢?」小碗又憂愁起來。

    「王府這麼氣派,不怕找不到人伺候我。」禧珍對小碗說。

    「對啊!我真傻!」小碗猛點頭,笑得好開心。

    禧珍見小碗病後終於有了笑容,她由衷為小碗感到高興。

    之所以有這個主意,是因為那天夜裡她握著小碗的手,忽然見到那奇異的畫面浮現在自己眼前,她才深切地「體會」到小碗內心裡的苦,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能感受到小碗離家多年,那思鄉心切的苦楚!

    不只小碗,她想,小碟和小盤子他們,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也因為發生了小碗那件事,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自私……

    想當年她離開京城時,小碗他們跟她一般大年紀,都只是七、八歲的孩子,她自己沒了額娘和阿瑪,可小碗他們還有家人,這一離開家匆匆就過了十年,豈能不思念家裡?

    可他們為了自己,竟然從來不提想家的事。

    單只這點,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四個人就不知道有多麼可愛、多貼心了!而她身為他們的主子,豈能這麼自私?豈能不為他們著想?

    「格格,謝謝您!」小碗小碟高興得居然哭起來。

    小杯子小盤子也跟著掉淚,禧珍和春蘭陪著小碗小碟,幾個人邊擦眼淚、邊掉眼淚,主子、奴才忽然哭成一團,連冷眼旁觀的奕善總管也看得心酸酸。

    大伙沉浸在又哭又笑的氣氛裡,誰也沒瞧見永琰的臉色難看。

    吃過晚飯後,小碗他們高高興地回房,要春蘭幫大夥兒好好想想,這趟回家該帶些什麼給家人才好!

    留下總管、禧珍和永琰三個人。

    奕善這才發現--

    氣氛不對……

    冷呀……

    好冷呀!

    「那個……奴才先回房,格格、三爺,您們二位慢聊、慢聊………呵呵!」奕善腳底抹油,準備落跑。

    「奕善!」永琰叫住他。

    「啊,喳……」奕善賣乖,他扯起嘴角笑嘻嘻回頭。

    「今夜你快馬趕回京城,先回王府通報。」

    「呀?」奕善指著自個兒的鼻頭。「我?」

    「不是你,還有誰?」永琰沒表情。

    「啊,說得也是,哈、哈、哈……」回過頭,奕善的笑臉一垮。

    就知道!好事要輪到他頭上,那叫--沒門兒!誰讓他奕善大總管天生命苦!

    奕善走後,禧珍跟著站起來。

    「不準備對我解釋?」他冷冷地出聲。

    她僵住。「解釋什麼?」她認真瞪著地上的青石板,彷彿那兒藏有黃金或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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