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舒琳
她淒苦一笑後又說:「雲兒在心灰意冷之時,才想要青燈伴我佛了此一生。我打聽到山上有間普陀庵,沒想到我這身子這麼不濟事,才來到這裡就不支倒地,幸蒙兩位相救,否則這會兒我恐怕凶多吉少,兩位的救命之恩我無法可報,你們還收留我、照顧我,真是叫我不知如何自處,所以……」
「所以你才想要離開是嗎?」滿臉同情的王祥接口道,「雲兒,你不必想這麼多,救你只是舉手之勞,不值得一提。而且你來了之後,不只治好我們的老毛病,還裡裡外外地忙,省了老太婆和我許多的事,怎能說是我們在照顧你呢?說是你在伺候我們才是真的。」
王婆聽丈夫這麼說,也附和道:「是啊,雲兒,這一切定是老天爺的安排,知道我們年老無依,才會讓你與我們相遇,又讓我們這麼的投緣,既然你無處容身,不如留下來,我們夫婦剛剛還在商量要認你為義女,就不知你願不願意?」
古嬋雲聞言,相當意外,就在她猶豫之時,門外傳來叫喊聲,原來是同村的胡老伯有事上門,王祥只得去招呼著,過了一會兒,便跟著胡老伯出門了。
「大娘,我想先上山採藥,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說好嗎?」對於王祥夫婦要認她當義女的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王婆點點頭,是該給她時間考慮,畢竟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
「雲兒,這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們。不過,你還是別上山採藥草了,那些藥草你王老爹也都認識了,到時讓他上山去採就行了,你好好在家休息,別累壞了。」
之前古嬋雲上山採藥時,都有王祥陪著,王祥才會認識一些藥草,可今天古嬋雲想獨自上山,讓她放心不下。
古嬋雲另有打算,若她真決定離開,那今天將是她最後一次上山採藥。
她輕輕一笑,「大娘,你看我現在這麼健壯的模樣,上山採藥不礙事的,你別擔心我。」
不便說出真正想法的古嬋雲,隨口說了個理由,此刻她心裡也有些後悔。
當初她不該告訴兩位老人家,說她自小體弱多病,從此他們便將她當成了碰不得的瓷娃娃,讓她哭笑不得。她不明白自己外表看來真是如此弱不禁風嗎?她一向以為自己很堅強的。
「好吧,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老是悶在屋子裡,也挺不舒服的。只是你得小心點,早點回來。」王婆叮嚀道。
古嬋雲點點頭,「大娘,我知道,上山的路我很熟了,一採完藥,我就會回來的。」
看見王婆臉上的擔憂神情,她忍不住安慰道:「大娘,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會特別留意當心的。」
她的保證讓王婆稍稍放寬心,在王婆殷殷叮嚀聲中,古嬋雲背了個小竹簍上山採藥。
太陽漸漸地釋放出熱力,幾朵白雲停在藍天上。
古嬋雲走在四周漾著一片新綠、染著點點嫣紅的山道上,遠山含笑、四野遼闊的風光,也一一印入她的水眸之中。
若是以往,她必定會駐足欣賞,可是剛剛發生的事,讓她心底深處緊鎖著的記憶,猶如開了閘的潮水般宣洩而出、溢滿整個心頭,使她對眼前的美景視若無睹,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她想起父母的慈愛,舊時家園的溫馨景象,也想起了與沈逸書共同度過的兩小無猜的時光,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歲月啊!
古、沈兩家是世交,往來頻繁,同齡的兩人自然而然地玩在一起,一句「結為親家」的戲言,讓雙方家長就此訂下婚約。
沒想到一場天災變故,古嬋雲在一夕間成了孤女,以沈逸書未婚妻的身份住進沈家,只是兩人遲遲沒有完婚,一來古嬋雲發願為父母守孝三年,二來沈逸書想增廣見聞而出外遊歷,但這竟種下日後兩人有緣無分的因果。
因為沈逸書在遊歷之中愛上另一名女子,為了他真心喜愛的女子,出外遊歷多年的他一回來,便私下提起退婚一事。
其實沈逸書並不是薄情寡幸之人,相反的,宅心仁厚的他還想認她為義妹,以免她孤苦無依。只是她在受此打擊後,大病了一場,畢竟他是她所認定要一輩子相依相隨的伴侶,這樣的情分怎能輕易地說斷就斷呢?
在她臥病期間,雖然有沈逸書細心的照顧,但這讓她更加的體會到何謂浮生若夢、世事無常。
疼愛她的父母驟然而逝,讓她痛不欲生,而與未婚夫從小到大培養的感情,卻因為他愛上別人而改變,身處這樣情況下的她,對於佛家所云「愛、恨、嗔、癡,皆是一切煩惱的根源」的說法有同感,加上她怕若繼績留在沈家,尷尬的身份會令大家都不好過,她才決心出家為尼,祈望能從此遠離紅塵,求得心上的平靜。
她留書表明遁入空門的意願後,便悄悄離開沈家,這樣一來不僅成全了一對有情人,也讓她得以掙脫一切禁錮,去尋求她所想要的那一份心平氣和。
不過,她瞭解沈逸書必定會四處尋找她,所以她才會來到這窮鄉僻壤,就是想著要避開他們,只是沒料到她會受不了旅途勞頓和嚴寒天氣而昏倒,卻因此而認識王家老夫婦,與他們相處得這麼融洽。
一想到這裡,古嬋雲不知是要感謝還是要責怪上蒼,祂奪走了她的父母,卻給了她沈家這個棲身之所,然後在祂奪走她的未婚夫後,又讓她來到這裡得以重享天倫之樂,如今她只要點個頭,她便能再度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了。
可是,她好怕啊!「愛」是多麼沉重的一個負擔呀。
一想到有一天,她將會失去兩位老人家,那種失去所愛之人的痛楚,她相信自己無法再次承受。
反覆思索許久,古嬋雲作出決定了,這裡是她生命中一個萍水相逢的偶然,並非是她所要停留的終點,她還是要照原定計畫上普陀庵削髮為尼……這才是她想要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在徐徐山風中,古嬋雲邊走邊採摘著藥草。
其實她並不懂什麼高深的醫理,她會的這點皮毛,實在是「久病成良醫」之下所得到的心得,加上她對歧黃之術有些興趣,便跟大夫學了一點。
不知不覺過了好幾個時辰,直到竹簍裡裝滿了藥草,古嬋雲才直起身看看四周,心想時候不早了,應該要回去了,老爹他們會替她擔心的。
古嬋雲往山下走去,走到拐彎處,冷不防被迎面直衝而來的人撞了一下。
她一聲痛呼,隨即倒在地上,肩上的竹簍也掉了下來,藥草散落一地。
還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的她,只聽到一聲低沉且透著焦急的叫喊:「姑娘,你沒事吧?」
痛得直皺眉的古嬋雲一抬頭,一張年輕俊俏的男性臉龐映入眼簾,她愣了愣,然後才掙扎地起身,可她還來不及回應,便聽到一陣嘗雜喧鬧的聲響遠遠地傳來。
「該死!」那男性嗓音低低吐出這兩個字。
古嬋雲才想再看一眼那發出咒罵聲之人,但那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卻已轉身欲離去,但走沒兩步,一群人蜂擁而至,將他給團團圍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只能閃到一旁,片刻後才發現她所採的藥草全散落地上,並讓那群人給踩壞了。
看著她辛辛苦苦所採得的藥草,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她又急又氣,目光憤恨地望向那群人,心想著要去討個公道,可是她才跨出一步,週遭肅殺的氣氛讓她感到有點不對勁。
果然,下一瞬間,那群人出手攻擊那名白衣男子,廝殺聲四起。
古嬋雲駭然地停下腳步,心想這些人必定是有著什麼恩怨,才會選擇用武力來解決。
她知道她應該盡快離開,只是她看著那群人以多欺少,覺得太不公平,也不禁關心起勢單力薄的白衣男子,不過看他以寡敵眾,不僅無所畏懼,甚至游刃有餘時,她才鬆了口氣。
意識到這一點,她撇撇嘴,自嘲道:「干我何事,我那麼緊張幹什麼?」
雖然這麼說,她彎身拾起竹簍時,還是忍不住偷覷著前方的戰況。
就在她心中琢磨著是要回去,還是再去採藥時,眼角餘光覷見有人拿著匕首,想暗算那名白衣男子,她不由得脫口大喊:「小心,身後有人暗算!」
白衣男子被她這聲叫喊分了神,雖然他馬上閃身躲過背後的一刀,但另一人的匕首已重重劃過他的肩頭,霎時血流如注。
古嬋雲嚇得驚叫連連,這幾聲驚叫,讓那群人將她視為白衣男子的同黨,其中一人一臉凶神惡煞地盯著她。
她駭得想逃,但一雙腳卻像生根似的沒辦法移動,她只能膛大充滿恐懼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那人朝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