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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文 / 莫憂

    「昆羅咄……」荊慕鴻的手按上了身旁的劍柄,兩個男人之間的敵意一觸即發。

    「我要這個女人!」昆羅咄以君臨天下的睥睨神態,暴出這句驚人之語。

    不但荊慕鴻大吃一驚,連國師也不敢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一臉怔茫。

    昆羅咄以一種極為驕傲的神態開口道:「對這個女人而言,東胡的力量太薄弱了,只有突厥這只強大的手臂,才有能力守護她,荊兄,你說是不是?」

    「昆羅咄,放開她!」荊慕鴻完全無動於他的所言所語,以雷霆萬鈞的聲音說:「否則,你別想生離東胡境內!」

    「荊兄,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你的威脅未免太過不自量力。」昆羅咄在突然間收起笑意,大喝一聲,「東胡的國力和突厥萬千部眾相較,不過是九牛一毛,你想反抗突厥嗎?」

    剎那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了,昆羅咄之所以要上官翩翩,不僅是傾心於她的美貌,更想從荊慕鴻手中奪過她,視為對東胡的征服。

    荊慕鴻若肯獻出上官翩翩,可以象徵東胡對突厥死心蹋地的臣服。這是昆羅咄出使東胡始料未及的意外收穫,懷中的女人,他要定了!

    「大王,請為生民著想。」國師知道自己不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形勢惡劣至此,他只好力求荊慕鴻委曲求全,獻出上官翩翩。

    他知道,雄才大略如荊慕鴻該知道自己已無退路,若再得罪突厥,東胡這個夾處在塞北和中原兩大強權之間的彈丸之地,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亡國命運。

    荊慕鴻果真怔默了下來,原本他會一口回拒的要脅,在迫於情勢下,他面臨一生最艱難的抉擇。情感要他一刀斃了昆羅咄,理智要他苦思應對良策。

    就在他兩難之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發生!兩個從天而降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襲向了昆羅咄,救出了受制於他的上官翩翩。

    荊慕鴻原想向不速之客出招,趁勢奪回上官翩翩,手中的長劍卻在定睛一望後凝在半空中,因為來者是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夫婦。

    久別重逢的上官翩翩母女正在抱頭痛哭,互訴離情。

    上官宏毅以嚴肅迫人的目光看了荊慕鴻一眼,又望向昆羅咄說:「她是我的女兒,除了我上官宏毅之外,沒人有資格決定她的未來!」

    面對此一突如其來的變局,荊慕鴻反從兩難中獲得救贖,向來是如此的,唯有中原和塞北這兩個強權勢均力敵,互不相讓,東胡才能獲得喘息擴張的機會。

    「你是中原的上官宏毅?」昆羅咄聽過不少中原事跡,知道他的來歷,不由得側目以待。

    上官宏毅卻對他視若無睹,轉身面對荊慕鴻說:「我來帶回我的女兒,一切到此為止,大唐天子顧念你是萬選一的人材,而皇子李復本身也有錯的份上,特派上官宏毅為特使,向你宣達大唐天子特赦你的恩寵,盼你好自為之,繼續效忠大唐帝國,共同為維持宇內的和平、生民的幸福而努力!」

    荊慕鴻臉上的表情是驚疑不定的,他明白上官宏毅將一切經過說的從容不迫,雲淡風清,但其中的驚險卻是極為駭人的,如果李世民一念之差,出兵東胡,血流成河,士兵枉死的局面勢必無法避免。

    李世民選擇安撫東胡,荊慕鴻想,這個兩全其美的結果,上官家一定從中出了不少力,挽救東胡於浩劫之中。

    上官宏毅為何要替擄走他的女兒,而使上官家蒙羞的男人請命?上官宏毅為何會待他如此寬宏大量?

    荊慕鴻沒遺漏掉夏宛青的一雙眸子,她的目光有著太多憐憫及慈藹,不僅望向上官翩翩,也同樣地投向他。

    這這是中原第一世家的作風嗎?對待敵人竟如此仁慈心軟?真心關懷?

    荊慕鴻在心軟化的那一剎那,又恢復剽悍的冷硬,他不許自己被上官家的溫情所收買。他已經受夠了中原的反覆無常,虛情假意;突厥的仗勢凌人,不講道義。人,本來就是不可信任,他要在這個險惡的人世掙扎,就不該再任意對人付出信任!

    「我不會對她放手的。」他冷冷地說。

    「族長,你……」上官宏毅面露痛苦之色說:「難道你不能明白老夫的心意?」

    「上官老爺對東胡的大恩另日再報。」荊慕鴻凜然不懼地說:「就是因為這樣,更不敢有瞞於上官老爺,即使荊某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讓上官姑娘離開東胡境內。」

    「族長……」上官宏毅倒抽了一口氣,兩道濃眉緊緊擰起,回頭望向淚流滿面的妻子。

    夏宛青知道事到如今,不說出當年的真相是無法將這一段孽緣了結,遂極為艱難地開了口:「你今生今世是和翩翩無緣的。」

    「娘!」上官翩翩想要阻擋夏宛青揭開事實,以免這樣一來,自己先前為隱瞞事實所受的委屈努力付諸流水,荊慕鴻也會受到極大的刺激。

    沒想到一向柔順的夏宛青卻向上官翩翩搖了搖頭,握住了她的手,一副自有打算的神情。

    「我不相信宿命。」荊慕鴻侃侃而談。「如果我早就認命的話,我今日不可能還能站在這裡。」

    夏宛青哀淒地搖了搖頭。「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你的親生母親,翩翩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荊慕鴻面色慘青地粗魯打斷,「不可能,你說謊……」

    但他隨即陷入不能言語的驚惶,因為他看見依稀還記得夏宛青模樣的國師在點頭認可,名重一時,不可能說謊的上官宏毅在點頭認可,上官翩翩默默承認了一切……

    他不願相信,卻也無法反駁這樣的事實,也唯有這樣的事實,才說得通上官翩翩為什麼要求毀婚,三番兩次推拒他的愛意。

    「荊……族長……」上官翩翩好不容易才能發出聲響,但為找個適合的稱謂,便為難了半晌,「族長……請讓我離開東胡,為了我,也為了你!」

    「慕鴻,」夏宛青泣不成聲地說:「是娘對不起你,二十二年來,我沒有一日盡到母親應盡的責任。」

    「慕鴻,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讓他隨風而去吧!」上官宏毅允諾說:「只要上官家屹立的一天,就會做為東胡在中原的後援,永不離棄!」

    他話一說完,就攜妻帶女準備離開。

    「站住!」荊慕鴻突然從驚惶中回過神來,面色陰森地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記得我對你們說過的話嗎?我要那一對姦夫淫婦的心來祭拜我爹的在天之靈,將他們的兒子流放為奴,女兒發放為妓,你們以為我是隨口說說而已嗎?」

    「你的父親是死在我們的手中沒錯,」上官宏毅平靜沉著地覷了他一眼。「但我自問對他無愧,若真要說歉疚,那是對你,讓不知還在人間,無辜的你受盡磨難冷暖,才是我最過意不去的地方!」

    「別在這裡假惺惺。」荊慕鴻已經被巨大的恨意所操縱,挑釁地說:「上官宏毅,你是漢子的話,就公平地一較高下,別像懦夫,一心想逃。」

    夏宛青奔出護在丈夫的身前,情急地吶喊:「你父親是死在我的手中,要殺就殺我吧!」

    「大王,住手!」國師哈林驚呼出聲,極為艱澀地吐出真相。「當年,是先王強奪人妻!」

    國師當年見荊慕鴻十分孺慕自己的父親,把他當做心目中的榜樣,便隱瞞當年勒烈強奪人妻的卑鄙,把夏宛青投回丈夫懷抱說成不貞私奔,所以荊慕鴻多年來深信不移,一心為父復仇。或許就是這些深切的恨意,使得他有著不同一般人的意志,造成今日的功成名就。

    他原本打算將這一段往事永埋在記憶之中,絕不洩漏,但沒想到今日老天竟安排當年相關人馬在東胡舊地重逢,荊慕鴻更是欲殺上官夫婦而後快,迫得他不得不說。

    他若是不說,不管是荊慕鴻失手被害,還是上官宏毅死於荊慕鴻的劍下,都對東胡極為不利。

    上官宏毅是中原第一世家的當家老爺,在東胡遇害,一定會在中原掀起軒然大波,荊慕鴻已經傷了大唐皇室的人,絕不能再傷上官宏毅一根寒毛。

    根據這些思量,哈林說出了真相。

    荊慕鴻果真無法承受事實的打擊,執著長劍漫天亂砍亂揮,以發洩心中巨大的衝擊與痛苦,他只覺得在剎那間,支持他二十幾年生命的信念全崩潰了,他的世界也隨之被深沉的絕望所盤據,萬劫不復。

    在視覺的茫然中,天愈來愈黑了,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在昏暗中見到兩道曙光,他循光而望,原來是上官翩翩溫柔不能再過的目光。

    剎那間,他領悟了一切,上官翩翩自始至終沒有背叛對他的情感,反倒獨力承受這一段最晦暗的不幸。現實的荒謬,上官翩翩的癡情,教他內心更加翻騰不已,他被巨大的悲歡所籠罩,掙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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