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藥師蘇晴

第18頁 文 / 朝雲

    「我知道,可在那之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打死。」

    「傻瓜,我說過我撐得住……」

    「你一定得撐住,五天,五天之後咱們逃走。」

    「你說什麼?」

    「我開了特效藥給那將軍,他吃了,所有的疼痛都會止住,精神也會變好,我下的是重藥,只要吃下一帖,應該就會立即見效。」

    「你……你還下重藥?」這是他頭一次覺得蘇晴腦筋糊塗了。「他一好,不僅咱們性命不保,大宋也會多一個敵人呀!」

    「那藥不是好的,」她壓低聲音,神情因而轉為嚴肅,「雖然平時用來當麻醉藥,可服多了,就上癮了,憑那五天分的量,我估算那將軍肯定會出現幻覺,等他一亂,咱們就逃。」

    「有……有那麼簡單嗎?我瞧那個叫「百」律烏齊的沒那麼好騙。」

    「是千律烏齊啦!他壓根兒不信任我,應該會叫我先試藥,等我喝了沒事,才會給將軍服下。」

    「那怎麼成?如果你也中毒怎麼辦?更何況「萬」律烏齊一起疑,鐵定不會放過你。」

    「麻煩你把名字記好!」她平了平氣,試著將方纔靈光一現的想法說給他聽:「我喝下藥,就回到這兒催吐,沒事的,我是藥師,下毒、解毒都懂。」

    「我還是……覺得危險。」他努力撐起身子,心疼蘇晴出乎自己意料的勇敢:「你一個人在冒險,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誰說的。這五天,你要好好休養,然後……」輕輕環抱住他的頸,她將所有的不安埋進天竫寬挺的胸膛,「然後帶我回臨安,我想回去,天竫,咱們一起走吧。」

    「……嗯。」

    無意間觸碰到蘇晴的背,發現到一陣微乎其微的抖顫,原來她還是害怕的。天竫不禁將她摟得更緊。在金人的帳幕裡,「臨安」這個名詞忽然變得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第六章

    事情一如蘇晴預料中順利進行。大金將軍的精神真比之前要振奮許多,千律烏齊以為蘇晴開的藥方有效,並不以為意;只是,眼看甦醒的將軍開始有了討藥吃的傾向,蘇晴不禁要擔心遲早會露出破綻。

    第三天,她被千律烏齊喚了去,只因將軍又嚷著要喝藥,蘇晴辯解那是康復的正常現象。

    第四天,將軍的精神和氣色都委靡了,反倒顯得有些恍惚。蘇晴要求到廚房裡重新熬藥,偷偷下了姑婆竽在他們的晚飯裡。

    第五天的凌晨,將軍發了狂,金兵將士們個個抱腹喊疼,千律烏齊差人要把蘇晴提了去。

    「喂!起來!跟我走!」

    凶神惡煞的守衛進到帳蓬裡吆喝,不料才剛踏進門,馬上被擊倒在地,天竫撿起他的刀子,拉著蘇晴就往外衝。

    「喂……你太魯莽了啦!什麼計畫都沒有……」

    「等計畫出來,咱們倆早被拉出去砍頭啦!」

    犯人脫逃,號角聲因此四起,雖然士兵們行動仍困難,但他們很快就會被包圍;金人的援兵一旦趕到,他們就真的插翅難飛了。然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蘇晴牢牢凝守著天竫牢靠的背影,如潮水般湧來的追兵不見了,犀利的刀光劍影不見了,他如此緊實地牽住自己的手,讓蘇晴不禁想著:如果,如果可以一直跟這個背影相依一輩子真好,如果可以……「雲姐姐!」

    不遠處,粼粼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蘇雲身邊;蘇雲才剛踏上靈隱寺外的石階,就被她親熱地挽著。

    「你也來參拜嗎?」

    「嗯!陪我娘來的,她擔心哥哥,在裡頭待了好久了。」

    「小王爺沒捎信回來嗎?」

    「沒有,他才不是會提筆寫信的人呢。」無聊地撥弄胸前髮辮,她些許渙散的眼神在過往的和尚間游移,「就是沒個消息,娘才擔心啊!更何況,家裡有要事找他,他不在就慘嘍!」

    「什麼事啊?」

    蘇雲無心地問,粼粼反而泛起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瞅著她,然後鬼靈精般地往前小跑了幾步。

    「不能說,因為你會告訴晴姐姐那個人的事,讓她知道可不好啦!」

    所以那個秘密扯上蘇晴了?她正和小王爺在一起,在那遙遠的戰區。

    「天竫,小心!」

    蘇晴一喊,他情急之下反手擋住右後方來的大刀,千鈞一髮之際使得兩人躲過出其不意的攻擊,卻也逐漸陷入分身乏術的困境。

    「天竫,你看!」

    她駭然抓緊他的衣袖,天竫抬眼一看,當下心知肚明那是萬馬奔騰所揚起的塵煙,金人勢如破竹的軍隊絕不可能讓他們順利脫逃,儘管,宋軍的陣營就近在眼前了。

    突然,蘇晴被他用力推開,那力道……如此勁絕,她的指尖迅速滑過他的手臂、掌心、手指。

    「天竫?」

    「走!走得遠遠的!」天竫揚手一揮,又砍殺掉一名金兵:「咱們兩人不可能一起逃走!」

    蘇晴倉皇地搖搖頭。「不行……不要……」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呀!」

    「我不要!」

    「難道你不想回臨安嗎?」他吼,對她當頭棒喝:「不想再見到蘇雲和那和尚嗎?」

    天竫提起她最牽掛的人,太狡猾了。不知怎地,蘇晴淨望著渾身血跡的天竫,眼淚漣漣奪眶而出。

    「天竫……」

    一絲悲惻掠過他的眼,然後雙手重新握緊刀柄,狠狠地下定決心:「快走!蘇晴,別回頭,就這麼一直逃,逃回大宋軍營,回到臨安去!」

    他的話催促著她的腳步,蘇晴慢慢往後退,掉頭奔去;她聽見後方傳來的廝殺聲,金屬利器交接的鏗鏘,最後就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不停不停。

    「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當時天竫問得心碎,她也陷入孤絕的深淵。

    「真正的蘇晴才不會主動找我,尤其……還跑到邊疆這種鬼地方。」

    可是她來了,而現在呢?為什麼又轉身離去?

    「待在我身邊,蘇晴,留在我身邊。」

    蘇晴猛然打住,回過頭,就回頭了,驟風掀起一片塵沙,長長髮絲紛亂地飛撲而來,她殷切的視線穿透一切,尋見被團團包圍的天竫。

    「你是喜歡我的嗎?縱使只有那麼一點點……」

    他一直想知道,一直想求她留下來,留在他身邊、跟他在一起,讓他愛她……蘇雲不自覺地又再度合掌祈求,一顆心始終放不下,只好再將霽宇、蘇晴和天竫的名字在心中、在佛祖面前念了千遍萬遍。香煙裊裊,帶著她虔誠的祈望冉冉上騰,綿長的煙飄呀飄,似乎就要飄進未知的時空裡,蘇雲登時看得出神。

    「請問,施主是蘇晴姑娘的姊姊嗎?惟淨大師他……」

    小師父忽然自身後湊近,她嚇一跳,手中捻的香掉下。當小師父怪疑地看過來時,蘇雲只覺這一失手就鑄下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如此突兀、不敬,而且不容挽回。

    那枝飛射而來的箭沒有落地,因為它嵌住了。

    天竫跌坐在地,緩緩放下長刀;飛箭沒有來,是蘇晴,窈窕身影直映入眼簾,他眨了一下眼,鮮紅得一如寶石的血滴飛濺在他吃驚的臉龐,溫熱液體滑了下來,像紅色的淚。

    「蘇……」

    他睜大的眼眸原也能這麼清亮如鏡,宛若西湖的水澄明深邃。她向來都喜歡看,並且曾經那麼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會愛上這個人,也是因為那雙真摯多情的眼眸吧……「蘇晴!」

    那枝箭,深深嵌入她的身體,自背部貫穿,穿透得那樣透徹;蘇晴這才明白,她回來不是為了償還天竫的情債,不是要替他擋下這枝箭,她只是想在他身邊待下來,再不離開,如此而已。

    「蘇晴!蘇晴!醒醒!宋軍來了,你不會有事的,睜開眼睛呀!」

    宋軍來了,她便可以回到臨安。她看見臨安成為一座沉沒深海之底的城市,水流晃悠,身子變得特別的輕,又像是特別的重,她朝那海底世界不停地潛沉,沉呀沉的,到了好深好深的地方……蘇晴的傷勢在醫藥短缺的戰區急速惡化,天竫整天對軍醫發脾氣,卻也拿這每況愈下的事實沒轍。

    「對……對了,有一個人可以救她……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

    一天,天竫在桌前抱頭苦思之際,突然由喃喃自語轉為狂喜,他不顧軍醫的反對,硬要將蘇晴長途跋涉地送回臨安。如果她無法熬過來,天竫勢必難辭其咎,但在這之前,他絕不放棄任何希望。

    繁榮的臨安已近在咫尺了。

    「惟淨!惟淨那和尚在哪兒?」

    天竫抱著蘇晴衝入靈隱寺,擾亂佛門清靜不說,還隨意亂闖禪院,沒一個僧侶攔得住他,可憐的小師父還被他抓起衣領,氣急敗壞地逼問道:「別施主、施主叫個不停!快帶我去惟淨和尚那裡!」

    跟在後頭的霽宇忙著安撫受驚的僧侶,這才問出惟淨正在內院裡靜養;天竫沒聽別人說完話,一股勁兒往裡頭跑去,踹開緊閉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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