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湛青
陶然幾次張口欲言,都被紛亂的心緒給打亂了。她只能含著淚,痛苦無助地望著他的臉。
「其實……」他將斜倚的身子站直,「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什麼。從將那個像只淋濕小貓、可憐兮兮在寒風細雨中顫抖的你擁入懷中,從我吻上那冰冷的小嘴的那刻起,就認定了你。」
陶然看著他在黑暗中的臉,想起了在阿姆斯特丹的飯店外的那個吻,當她無助的站在寒風中時,踩著略顯急促的腳步以及慌亂的眼神而來的他,是那樣俊逸、那樣溫暖、那樣扣人心弦的身影……她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除了哭泣,她已無所適從。
恪擎看著她,沉默無言的轉身離去。
隔天,陶然頂著兩個大核桃似的眼睛出門。雖然恪擎昨晚提到願意給她時間,但因為還不知要怎麼面對他,她還是遵守本能行動,而她的本能就是——逃!
唉!說起來真丟臉也真洩氣。
陶然沒去「展望」也沒待在家裡,從一大早出去就遊蕩到天黑。直到可以蕩的地方都游過了,這才不情不願又無計可施的回了家門。
到家的時候只有聞人湛也坐在客廳裡看報紙,他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的眼鏡,細心地讀著手上的報紙,沙發旁的桌燈亮著,大燈也沒開,客廳其餘部分陷在一片昏暗中。
「只有你在家?」陶然心虛地四下看了一看,輕聲地問著他。
聞人湛也抬起斯文的臉,點了點頭,還很好心的補上說明,「盡情下南部去了,說是去找什麼創作的題材。」他附帶著聳了聳肩,回以一個「你知道他的」的眼神。
盡情會三不五時的上山下海找題材,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雖然盡情不在他們都像孤兒——因為又要三餐不繼,但大都已司空見慣,誰要他是個創作者呢!通常創作者都是需要人照顧,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而盡情剛好相反,他一不在,他們這三個家事白癡就失卻了部分生活自理能力。
「那……那迎歡呢?還沒回來?」陶然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她想問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聞人湛也才不是那種會體貼他人、自動告之的人。
他的唇際泛起一抹極淡的笑,稍縱即逝,令人不確定曾經存在。「我前幾天又介紹了她一個工作,想必現在正在工作,不會太早回來。」
迎歡還是個研究生,念的是法文,也是她唯一的專長。所以聞人湛也有機會總會介紹一些商場上的人用她做翻譯,以免她的失業時間老是多於工作時間。
「哦!」陶然木然應了一聲。不知怎地,她剛剛好像看見聞人的臉上有一種不懷好意,好像是看戲的表情,可是仔細一看卻又看不出來,難道是她多心了?
熬到了晚上十二點,陶然終於按捺不住了,她發現恪擎根本沒有回來。
他會到哪裡去呢?為什麼沒回來?
她忍不住跑到那間借給他住的客房去,發現他的行李大部分都在,但隨身的筆記型電腦、護照等重要物件都不在,他不會走了吧?
不會的,他的行李還在,怎會這樣不回來呢?
還是再等等吧!
結果過了一個無眠的夜,等了一夜沒等到人的陶然終於忍不住問了早起的聞人湛也。
「聞人,你昨天很早回來嗎?」陶然迂迴地問。
「是啊,中午就回來了。」聞人湛也還故作不解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也關心起我的行蹤了?」
「呃,不是的……」陶然吞吞吐吐地說,看來要多迂迴也不可能了,唯今之計,只有直搗黃龍。「你昨天有沒有看見恪擎?」
「你說你那個……朋友?」聞人湛也戲謔地說。
陶然紅了臉,點了點頭,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欲蓋彌彰。
「走了啊!」聞人湛也揮了揮還握著牙刷的手說。
「走了?」陶然的臉倏地變白,她大受打擊地喃喃道:「走了?他竟然走了……」她邊說邊恍惚地走了開。
這時聞人湛也的臉上才浮現一絲罪惡感。
走了?!
怎麼會這樣?
他明明說願意給她時間認識他,願意給她時間消除不安全感,難道是她解讀錯誤?
恍惚間恪擎帶著哀傷的臉龐浮現眼前,陶然彷彿又看見那雙憂鬱的眼眸瞅著她,那低沉的嗓音緩緩地說著:「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什麼。從將那個像只淋濕小貓、可憐兮兮在寒風細雨中顫抖的你擁入懷中,從我吻上那冰冷的小嘴的那刻起,就認定了你。」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那樣溫柔,即使她讓他失望,他還是無法對她殘忍。
是她傷透他的心了嗎?
讓他不顧承諾給她的時間,一刻都待不下去的走了?還是她昨天一早就逃掉的行為使他絕望呢?
陶然跑到他的房間裡,重新再翻找他的行李,盼望能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她找到的東西卻令自己心碎。
那是一本攝影集,裡面的取景、色彩和光線都與剛在台灣出版的那本無異,一景一物都是他們倆攜手走過的,只不過這本集子的風景裡都有人物,每個景前的人物都是同一個人,都是她——宋陶然!
指尖撫過銅版紙印成的圖片,水一滴一滴地落到指縫間的照片上,她恍恍然抬手一摸,才知道臉上濕了一片。
為什麼要放他走?
為什麼要這樣與他錯身而過?
命運對她是何等的眷顧,讓她在歐洲失去他後又在亞洲重逢。偏偏她的頑固不知珍惜,硬生生教幸福擦身而過。
夢境落到現實世界,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又如何?好歹也要試試看!
她為何有那麼多的疑慮?為何不能愛得義無反顧?命運造成的分離是遺憾,人自己造成的分離又是什麼呢?是悲劇呀!
翻過一頁又一頁熟悉的照片,一頁頁的記憶也一一被翻動,相處的片段從眼前掠過,歡笑、淚水、爭執、熱情……也一一閃現。
她終於抱著那本攝影集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
陶然過得淒慘極了。
她整天游來蕩去的,就像縷失卻方向的孤魂,才一天的時間,她就變得既蒼白又憔悴。
她飄飄然穿過大街道,眼看家門就在不遠的地方,她卻站在人行道上發呆。
回去又如何?
恪擎已經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她打聽又打聽,沒人知道他的綜影,沒人知道他可能會到哪裡去。她一早就頂著張可怕蒼白的臉,跑去找總編輯,還把對方嚇了一大跳。
「邵恪擎?他不是和你在一起,我那天也給你他下榻的飯店電話和地址了啊!」總編輯相當不解為何她會來問他知不知道邵恪擎的下落。
聽老總這樣一講,陶然就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對方知道的比她少。
結果她只好在總編輯關切的問候下匆匆告退。
想著想著,腳下一個踉蹌,她又踩到自己的裙擺往前撲倒了去。
他趴在人行道上,也不爬起來,就這樣哭了起來,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小孩。
不管路人如何看待,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扶起。
陶然抬起被淚水肆虐過的淒慘面容看向對方,盡情的臉出現眼前。
「陶然,怎麼是你?」盡情驚訝的問。他正要回家,看見一個女人趴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似在哭泣,留心一看那衣服和陶然的有八分相像,沒想到真是陶然。他才出門兩天,怎麼就搞成這樣?
「表哥!」陶然一見到盡情,小嘴一扁,又嚎啕哭了起來。
「好,不哭,我們回家。」盡情半哄著將她帶回去。
陶然好不容易止住淚水,盡情泡了杯牛奶給她。
「發生什麼事了?」盡情盡可能不要太急躁地問,看來事情很大條,因為陶然從來不曾這麼失態過。他所認識的她雖然單純、迷糊招致禍事難斷,可是不管遭遇什麼,從未見她這麼絕望過。
「走了……他走了……」陶然喃喃念著,淚水又一滴一滴的掉進牛奶裡。
這一哭讓盡情努力穩住的平靜又慌了。「慢慢說,誰走了?」
「恪擎……他走了,不要我了!不會回來了!」陶然無力抗拒自憐的情緒,再次崩潰。
「邵恪擎?」盡情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正巧瞥見聞人湛也從外面進來。
聞人湛也一看到這情勢馬上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他硬著頭皮走過來。
盡情銳利的眼神掃向他。「你沒告訴她?」他眼底有著濃濃的怪罪。
聞人湛也不知是膽大還是皮厚,還無所謂的聳聳肩。「她沒問。」看見盡情眼中燃起的火焰,他趕緊補了一句,「我正要來說。」
「說什麼?」陶然抬起淚眼婆娑的雙眼,正要問聞人湛也,卻看見那個不可能出現的人從聞人湛也的身後出現。「恪擎?」她哭得粗啞的聲音喊道,人也跟著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