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青
「我是她男朋友。」陶然還在努力的裝作沒事,恪擎就說了這麼一句,接著更令人心跳加速的說:「我兩年多前在歐洲便和她認識。」
空氣似乎凍住了幾秒鐘。
盡情的目光投到聞人湛也身上,企盼他給他一點暗示,他不知如何處理這種事,畢竟他沒有經驗。可惜的是聞人湛也也沒有經驗,而且不打算提供任何建議或出面解決。
迎歡倒是按捺不住又推推聞人湛也。「說點什麼吧!」
「要說什麼?」聞人湛也還是那副死人樣。「反正就是這樣,明顯的這兩人在談戀愛,至於要不要、會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也要看他們囉!難道要我們幫忙?」
「說得也是哦!」迎歡點點頭,決定加入他的行列,專心的吃晚餐。
氣氛好像因為聞人湛也和迎歡的「耳語」鬆懈下來。
第十章
陶然躺在床上,想起剛剛盡情表哥和她談的話。
「陶然,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那個男人?」盡情滿臉嚴肅。
「愛?」陶然倒是迷惘了。她愛是不愛?這樣算愛嗎?
「我坦白告訴你,我沒當過人家哥哥,也沒有處理過這種事的經驗。」他先是坦言道,接著凝視著陶然迷惘的眼,「你要怎麼做我都沒意見,畢竟你也二十八歲了,從小阿姨就要你獨立,我聽姨婆說過阿姨對你很是嚴厲,也許這麼多年來任何事都是靠自己。但是我必須讓你瞭解,我們幾人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什麼事都可以分擔,不管怎樣,不必一個人扛。」
陶然明白表哥的意思,兩年多前,若非遇到表哥,她那段晦暗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容易挨。漂泊了這麼多年,高中就隻身來台北生活,大大小小風雨不斷,她都一一受下了。
直到遇見了恪擎。
許是人在異鄉較易放鬆防線,在阿姆斯特丹遇見他時,她不僅受到吸引,恪擎身上安定人心的氣質則教她難以離開。
她知道只要賴在他懷裡,他可以為她遮風避雨。但是真可以這樣放縱自己嗎?夢的盡頭真可接續現實嗎?
陶然不知道。對於這一點她是悲觀的。
平時無論遭遇什麼,即使是工作沒了、探訪稿遭然竊用、房子沒得住,她都可以咬牙去承受。但是接受呵護卻可能是毀滅的開始。
她看似樂觀,其實對感情相當的悲觀。
人家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最無私無悔的。她打小沒了父親,卻有一個嚴厲而始終保持距離的母親,連這尋常親情都教她覺得靠不住,那麼男女之間的愛情呢?她又怎能相信那種神話?!
「唉,不要想了。」陶然的結論就是逃避現實,對於想不出答案的問題,乾脆就把它埋起來吧!
翻個身正打算夢周公去,卻聽到一個異樣的聲音。
陶然凝神在黑暗中搜索著,看到自己的房門被緩緩推開。會是迎歡嗎?現在才十二點,迎歡該不會已經上床,且又夢遊了吧?
門被完全的推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閃了進來。
陶然驚詫得張大嘴準備尖叫,卻被來人快手快腳的摀住。
她害怕得渾身繃緊,所有的知覺都自動麻痺了,只曉得要猛烈掙扎。
「不要動!」一個壓抑的男性聲音響起,「難道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低沉渾厚的聲音穿透過她封閉的知覺,漸漸敲醒了理智。
「恪……恪擎?」她被放開的嘴還殘餘些顫抖地問。
「就是我!」恪擎放開她,沒好氣地撫揉著被她捏得紅腫的手臂。
「原來是你。」她歎了口氣。
「你這什麼話?難不成你在等什麼人?」他的聲音還透著不悅。
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平衡,陶然竊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恪擎防備地問,心裡頭可不暢快了。
「男人吃醋的樣子還真像小孩。」陶然嘻嘻笑道。
「吃醋?誰吃得贏你?」他自顧自地脫了鞋爬上她的床,安適地躺好。「連五、六十歲的老媽媽的醋都要吃。」他取笑著。
「哪有?!」陶然埋進棉被裡不看他。
「你剛剛在等什麼人?」恪擎的語氣還是有點悶。
「啊?」陶然掀開棉被。「哦!我以為你是迎歡。迎歡有個毛病,半夜起來上廁所後常走錯房,跑到我這兒睡到天亮。第一次我醒來看到她,被嚇了好大一跳!」
「難道半夜你床上多出個人,你會一點知覺都沒有?」恪擎有些不可思議。
「嘿嘿!」她這兩聲笑聲可也說明了答案。「人家專心嘛!」
「睡覺也專心?」恪擎被打敗地說。「真是兩個神經大條的女人。」難怪一個會肚子餓到痛昏,一個會將人看成貓給撿回來。
「喂,你在幹嘛?」陶然推了推他躺得好好的身體。「這是我房間,要睡回去自己房間睡。」
「我失去你兩年多,將近一千個孤獨的夜晚,你忍心放我獨眠?」恪擎改採哀兵政策。
陶然微愣了一下,這個是那個享譽國際的建築設計師嗎?如果她將實情寫在報導裡,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她見過他對其他人的態度,一直都是冷淡有禮、內斂自持的,唯有在她面前忽而嫉恨交加、忽而醋味翻飛。
這個恪擎也和她在歐洲認識的那個不同。那時的恪擎雖然滿身優雅與知性,舉手投足皆是體貼溫柔加細緻,但很少顯露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分開之後回想起來,她竟發現自己對他的認識少之又少。
「不行,萬一迎歡半夜又跑來……」陶然推著他不動如山的身子。「萬一表哥發現那更慘!我被逮到和你親吻已經夠慘,萬一被逮到同床共枕,那就慘上加慘了。」
「怕什麼?我看你表哥也沒真的生氣,他只是覺得不板個臉,白白讓表妹被佔便宜是不對的。我看他也很無措呢!」他下床去將門鎖上。「這樣迎歡就進不來了。」
陶然看著他的動作,滿心的猶疑,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段感情。「還是不行,我們這樣會愈牽扯愈深的。」她帶著慌亂的搖搖頭。
恪擎聞言扭頭須臾不離的凝視著她,好像認真的研究她的話中有多少認真的成分,研究的結果令他很不滿意。
「沒想到你對我們之間的事,還是抱持著逃避的心態。」他淡淡地說,別開的眼睛教人看不出其間的情緒,他瞬間好似退到了一個距離之外。
陶然挫折的看著他,眼神是無助的。她不要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彷彿到了她再也觸摸不到距離之外。「我……我不知道……」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小乖。」恪擎的眼底浮現一抹哀傷,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但他還是溫柔地說:「無論你發生什麼事,我都願意站在你身邊陪你,給你力量。但是有些事你還是得靠自己解決。唯有你自己做抉擇,才能自己承擔結果。」
他的眼神令陶然心碎,她也想上前擁抱他,告訴他願意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問題是她有許多的疑慮,關於愛情,關於生命從此多了個人。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太快了?沒錯,我們在歐洲時是很快樂,很幸福。可是那樣的幸福就像個夢,隨時都準備醒來、準備幻減。而接續到現實中,還有很多現實的問題需要去面對……何況,我們對彼此可以說一無所知。」
「那不是問題。」他的背倚著門,雙眼仍堅定地注視著她。「也許你因此沒有安全感,但我們可以慢慢瞭解彼此,包括彼此的家人、朋友、工作和理想。我會給你時間,也請你給我們一點機會。」
陶然聞言心又擰了起來,目光恍恍垂落於地,突然察覺自己的粗鄙。那粗鄙來自自己的猶疑不決,她既眷戀他的溫柔懷抱,他的寵溺包容,又沒有勇氣義無反顧的去愛,拖著他,不願給他承諾,也不願鬆手放他遠走,這樣的自己讓她覺得痛恨。
「我……」她無助地抬眼,遇上他仍是包容溫柔的目光,忍不住哽咽地問:「你怎麼能夠……怎麼能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我們以那樣的方式相遇,感情來得絲毫沒有思考的空間,你如何能確定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這就是關鍵了。」恪擎泛起一抹淡淡的、帶著酸澀意味的笑。「你不相信那樣開始的戀情,不論你肯不肯承認,你將歐洲的那段相遇看作是個夢,一個在現實生活裡無法延續的夢。或許你不是故意要玩愛情遊戲,可是你卻存著預期的心理,預期那段感情會隨著假期結束夭折,預期我的離去或是我的負心……很遺憾讓你失望了!」
他那樣的語氣含著自嘲與譏諷,讓迷惘的陶然痛苦不已。她想反駁,但卻又隱約覺得他其實是說對了。當時她會那樣的離開,或許只是應驗她自己的預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