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湛青
陶然一聽整個眉都皺起來了,後續的人物採訪本來是預定兩期推出一次,以雙週刊來說,就是一個月一次。這樣的進度對她來說並不困難,但她沒想到之前在布魯賽爾所採訪的人物報導會如此受到矚目。
可是難道就這樣回去了?恪擎怎麼辦?他昨天還高興地向她描述著印象中的巴黎,兩人也約好明天要前往巴黎,連車票都買好了。
難道她就這樣與恪擎描述的巴黎錯身而過?或著更重要的,與他錯身而過?那麼只是讓一夜情延長為兩日情而已,就在她已動心的現在,教人怎甘心如此放手?
「總編輯,我真的有事得待在歐洲幾天,你能不能緩一緩?」陶然試著說服他。「要不然請小美先寫,本來這個人物採訪的後半部分就是她負責的,現在她寫的人物先上也不失一個變通的辦法呀!」
「我問過小美了,她根本還沒開始搜集資料,她跟我說你們分好你寫的五個人先上,她寫的五個後上,所以她根本都還沒開始作業。」總編輯還是不肯放人。「總之你給我回來就對了,如果你敢再曠職,我就不敢保證會有什麼後果了。」
總編輯說完這番話,電話就只剩「嘟」的一聲,陶然當然知道對方掛了電話。她歎口氣,顯然總編輯是鐵了心要她回去,剛剛他的意思並不難解讀,這表示她明天一早再不上飛機,那麼回去台北時就準備捲鋪蓋走路了。
一時間她也想不出個什麼辦法。
陶然恍恍惚惚回到房間,剛沐浴完的恪擎濕著頭,光著上身來開門。「快進來,我煮了咖啡,你剛好可以喝。」說著忙倒了杯熱騰騰的咖啡給她。
陶然沒有馬上接過去,她看著蒸騰的煙霧後方恪擎那張永遠溫柔的臉,一陣陣的感動湧上心頭。
他總是這麼為她設想。
她沉默的接過咖啡,在喝下第一口的當下,悄悄地、無聲地笑了。那口咖啡的溫暖從食道綿延而下,讓她整個人暖呼呼的,那溫度直達四肢百骸。
這一刻,陶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陶然和恪擎來到巴黎,此刻的巴黎一如恪擎所形容的,是咖啡色調的。春天的腳步似乎尚未踏上巴黎的街頭,整個市內為數相當多的梧桐樹都還枯著樹枝,站在仍有些寒冷的街頭,賣力的在每個過路人的記憶裡寫下獨有的色彩。
他們在市區的飯店內Checkin之後,就先前往聖母院參觀。
第一次親眼目睹小說與卡通中鐘樓怪人所住的聖母院時,幽暗帶著詭異的氣氛讓陶然有些不自在。
「不喜歡?」走出聖母院,恪擎敏感地發覺陶然的情緒轉變。
「這是一個莊嚴肅穆的地方,照理說會給人安詳的感覺,為什麼我一直在想……」陶然偏著頭說。
「想什麼?」恪擎淡然地問。
「想著住在這樣一個幽暗的地方,不止是身體還有心靈都被囚禁住了,不是怪人也會成怪人的。」陶然微抿著嘴,表示她既是認真的,又有些感傷。
「老實說,這裡給我的感覺也不怎麼好。」恪擎轉向她。「那麼我們去看看老建築新設計吧!」
「什麼老建築新設計?」陶然的情緒又被挑旺起來。「羅浮宮?!」
「答對了,沒獎!」恪擎敲敲她的頭。
陶然摀住自己的頭頂。「又敲人家,欺負人家矮是不是?」她掄起小拳頭抗議著。
恪擎哈哈大笑,顯然沒有把她的惱怒看在眼裡。
顯然陶然和恪擎都是博物館癡,他們在羅浮宮耗了整整半天,當兩人拖著疲累的雙腿,意猶未盡的走出來,並在廣場一角歇息著時,看著廣場上的鴿群、人群,以及眼前那個世界級著名建築——金字塔,兩人心中有著滿足感。
「對了,這下面不是有個Mall嗎?也是貝聿銘設計的嘛!走,我們快去。」陶然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
結果他們倆又在羅浮宮下面的Mall花了許多時間,不止買了些束西,還在那裡的餐廳用了餐。
傍晚,他們拜訪了有「世界最美的大橋」之稱的亞歷山大三世橋,橋的兩端及兩側都有巨大的石柱和美麗的石雕,它的美讓人過眼難忘。
「聽說這個橋就是台灣一個著名廣告的場景。」恪擎拿著相機拍了幾張,回頭對陶然說。
「哦?什麼廣告?」陶然看著橋樑的眼神有些著迷,也有些敬畏。
「好像是個喜餅廣告吧!」恪擎長年旅居歐洲,對台灣的事倒是不怎麼清楚。
「依莎貝爾嗎?就是那個「依莎貝爾,我們結婚吧」,是不是啊?」陶然問道。
恪擎用心想了一想,「應該是吧!」說完就又開始拍他的照。
「塞納河上有好多橋樑哦!」陶然站在寬大的橋上,面對著塞納河,就見眼前一道一道的橋樑橫在幽廣的河面上,造成一重重的美麗景觀,而巴黎鐵塔則遠遠地矗立在盡頭。
「觀賞塞納河和這些各具特色的橋樑還有其他切入的角度。」恪擎已經收起相機。
陶然知道他又要給人驚奇了。「那還不快帶路。」
不出陶然所料,恪擎帶她去的就是搭船游河。他們也不急,一路走走停停的,晃到了天黑才到搭船的碼頭。
夜晚的巴黎有它迥異於白天的風貌,白天的巴黎或許是咖啡色調,夜晚卻是彩色的。從碼頭可以清楚的看見燈火通明的巴黎鐵塔,以它不同的美麗風貌在那裡展現著永恆的美。
「真沒想到白天那烏漆抹黑的鐵架,在夜裡會是這等的風華絕代。」陶然歎了口氣。
恪擎將陶然的套頭毛衣的衣領拉高,又幫她兜攏了外套。「天氣還冷,上了船更冷。」
陶然看著身上那件溫暖的羊毛套頭毛衣,這其實是恪擎的,他見她怕冷,就把最保暖的衣服借給她。身子罩在過大的衣服裡,暖呼呼得有種莫名的幸福感,她忍不住張臂抱住他,悶著聲音說:「謝謝你。」
恪擎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回擁著她。
上了船後果然如恪擎所料,船一開動,在河面上清冷的風陣陣吹拂下,身子還是一陣一陣的冰冷著。但是一座又一座不同面貌的橋樑,以及河兩岸特殊的景觀讓陶然漸漸忘了寒冷。
大部分搭船的人為了欣賞風景,都坐到船板第二層,也就是露天的地方去。船上一群十多歲的學生在船通過橋樑時帶頭鬼叫,讓回音在橋樑下來回撞擊,即使船已通過,仍可聞回聲蕩漾。
恪擎和陶然對看一眼,也很有默契地加入他們的鬼叫。冰冷的夜馬上被高昂的興致給炒熱了起來。
回程時學生們還齊聲唱起歌,陶然和恪擎雖然不會唱,倒也哼哼哈哈的跟著旋律出了聲。
一些本來還在觀望的同船遊客,在這氣氛一再帶動下,也忍不住加入他們鬼叫和歌唱的行列。
三月裡,兀自冰冷的河水上氾濫著滿溢的歡笑,將巴黎的夜給燃燒了起來。
來到巴黎的第二天,陶然和恪擎坐著地鐵到處探險,隨便走走、到處逛逛,總有另一番不同的快樂。歡樂似乎是無止境,直到晚上。
晚上恪擎和陶然在一家道地的巴黎餐廳裡吃了美味的法國餐,享受了一個浪漫的夜晚。浪漫的法國人在享用每道菜時不僅優閑雅致,還相當注重氣氛,每一個小桌上都點著蠟燭,散發出暈黃的光澤,烘托出情人眼裡的愛意。
用過餐後,兩人手牽著手散步回到飯店,氣氛一直都相當的美好。
「你要不要先上去洗個澡?我需要打個電話。」恪擎在大廳鬆開她的手說。
「好。」陶然接過鑰匙先回房去了。
二十分鐘後陶然不僅洗好澡,連頭髮都吹得半干了,但恪擎還是沒有回房。
陶然不禁心想,他打什麼電話這麼久?
想到這裡她不免想到自己對他的瞭解真是有限,這幾天兩人結伴玩遍兩個城市,也不知他的工作有沒有被耽誤。而自己連問都沒問過,是否顯得過於自私呢?
她忍不住站起身,換了套衣服就出去找他。也許他已經打完電話了,正好可以一起去飯店的酒吧喝杯酒或咖啡。
陶然在櫃檯附近的公用電話區找到恪擎。他背對著她,還在講電話,好像是有什麼事無法和對方達成協議。
「Amy,我知道時間所剩無幾,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是,是,親愛的,我會補償你的……好,我是沒良心,原諒我一次吧……好,我答應你明天就回去威尼斯,OK?」恪擎的聲音低低沉沉、斷斷續續的傳來,他說的是英文,而陶然大部分都聽懂了。
威尼斯?他明天就要走了嗎?那麼他準備何時向她告別?
Amy又是誰?看他在電話中又賠罪又低聲下氣的,是他心愛的女朋友吧?他曾說過他對一夜情沒興趣的,難道是她解讀錯誤?這幾天的相處真只是浪漫情境下的衝動產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