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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煓梓

    旁人或許看海貝很幸福,從小被魏家收養,又被一大堆愛護她的人包圍。然而實際上她就像一隻籠中鳥,為了報恩,寧可折斷自己的翅膀,讓自己無法飛行,事實上她比誰都想逃脫這個籠牢。

    「都簽了吧!」他勸魏昕磊把筆收下,拿回那些巨額的財產。這些財富對其他人可能是天上掉下的禮物,對海貝來說,卻是沉重無比的負擔,他希望能幫她把它們搬開。

    游伯伯的意志,就像他的委託人一樣堅定。魏昕磊苦笑接下筆,在文件上一一簽名。

    或許游伯伯說得對,是該收回責任的時候。但他收回財產,不等於放任她自由,至少,在他的心裡,他是不可能放的。

    「都簽好了。」簽妥了文件,沈海貝算是完全卸下了責任,游伯伯很滿意。

    他收好文件,一一檢查,直到確認全部的文件都已經簽上名之後,才將它們收在帶來的皮箱裡,喀一聲合上。

    魏昕磊原本以為他立刻要走,正打算起身送他到門口,這個時候游伯伯卻猶豫了一下,緩緩地提出警告:「你最好留意一下昕浩,不要太信任他。」

    這算是很難得發生的狀況,老律師的話一向不多,也從不饒舌,會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游伯伯,不然怎麼會如此懷疑?」魏昕磊以為他是指魏昕浩做假帳的事情,但真實狀況遠比這複雜得多,也殘酷得多。

    老律師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魏昕磊,他懷疑老友是被他二兒子害死的事。但他沒有證據,光憑推論也不能就一口咬定必定是對方干的。更何況這牽涉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稍一不慎,即可能掀起一場極大風波,不得不小心處理。

    「游伯伯?」

    「沒事,反正你自己要小心就對了。」老律師決定不說出個人推測,只囑咐魏昕磊自己要注意,魏昕磊雖然表面點頭,但他心裡明白,內情必定不單純。

    「好了,我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你也應該去做你該做的事。」老律師話中有話的繞口令,繞得魏昕磊一陣莫名其妙。

    「什麼該做的事?」他不懂,文件也簽了,他的警告也聽進去了,還有什麼遺漏不成。

    「我本來是不想說的。」老律師歎氣。「但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你和海貝就此分手,只好對不起海貝。」

    魏昕磊還是不懂。

    「海貝要離開了,昕磊。」老律師終於宣佈正確答案。「剛剛我出門之前,接到海貝的電話,說她正要搬出去,還問我事情有沒有辦妥,真是個富責任心的女孩--」

    「昕磊,你有聽見我說話嗎?」怎麼呆成木頭人一樣?「我說海貝--」

    而後,他就只能對著空氣說話,魏昕磊早已奪門而出。

    這才對。

    老律師點頭的同時,眼角亦泛出淚光。

    每個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要能及時悔悟,別讓既有的傷痕越擴越大,才是正確的態度。

    ☆☆☆☆☆☆☆☆☆☆☆☆☆☆☆☆☆☆☆☆☆☆

    黑色的BMW跑車,像顆子彈穿梭在溫哥華市的道路上,街上每一個行人,莫不被它的速度嚇到。

    「怎麼搞的,車開這麼快……」

    大家議論紛紛,心想這個駕駛罰單接定了,駕駛座上的魏昕磊卻一點都不怕。

    交通違規的罰單算什麼?他怕的是來不及阻止沈海貝離去,那無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懲罰。

    魏昕磊的內心充滿了恐懼,沈海貝可能已離去的想法,讓他不知不覺加快油門,終至毫無感覺。

    若是海貝已經走了,那怎麼辦?他要到哪裡找她?她一定不會留下地址,不會讓他知道她的藏身之處,這麼一來,他就永遠看不到她,看不到她天使般的臉,和柔美有如春光的表情……不行……說什麼都不行,他一定得阻止她不可!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傷她有多深。當初他那樣毫不眷戀的走掉,該是一種多麼混帳的行為。那時候她的心情一定跟他一樣驚慌、一樣不知所措,他竟還拿鋒利的言詞傷她,譏笑她只是他父親養的一條狗,他是個大混蛋!

    總算覺悟到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過分的魏昕磊,這回算是遭到了報應。兩年前他當著沈海貝的面走掉,兩年後故事重新上演,沈海貝一樣當著他的面提著行李離開,身邊並且多了一個男人。

    「都搬上車了吧?」多出的那個男人是於城邦,他來幫沈海貝搬家。

    「應該已經沒有行李了。」沈海貝點點頭,表示她所有家當就只有那些,於城邦不由得微笑。

    「妳的行李還真多,只有兩隻皮箱。」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不是應該都是嫁妝一牛車的嗎?她卻什麼東西也沒有。

    沈海貝聞言笑一笑,她有的東西其實並不少,但那些都是魏家買的,她不想帶走。

    「要離開了嗎?」於城邦問沈海貝。

    沈海貝空洞的眼睛中有些遲疑,但還是用力點了一下頭,輕輕地說了聲:

    「嗯。」

    不是太長的句子,但充滿了涵義,這代表新生活的開始。

    或許是旁觀者清,於城邦下認為她真的能夠完全拋棄過去,但她總算肯踏出第一步,也算是一種進步。

    「我們走吧!」於城邦關上後車廂,就要扶沈海貝上車。沈海貝將手伸給他,正打算低頭鑽進前座的時候,身後不期然傳來一聲巨吼。

    「海貝!」

    沈海貝當場愣在原地。

    「妳不能走!」

    她不能走。

    會說出這麼霸道的話的人,除了磊哥之外不會有別人,他一直把她當作他的玩具。

    沈海貝不知他是怎麼知道她要走的消息,她猜多半是游伯伯講的,但這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她要離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她。

    「你沒有權利說這樣的話。」她僵硬的回道。

    「我是妳的未婚夫,當然有權利阻止妳上別的男人的車。」魏昕磊萬萬想不到,她竟是和於城邦一起離開,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被載走了。

    「我們已經解除婚約,現在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請不要再搬出那套歪理,她受夠了。

    「我沒答應要解除婚約,現在我們仍是未婚夫妻。」真正不講理的人才是她,為何她總是忽略他的心意?

    數學中的並行線,永遠不可能交集。

    沈海貝和魏昕磊,雖然不活在數學算式之中,情況卻和並行線沒兩樣,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怎麼樣都串不起來。

    「所有該做的事我都做了,再也不欠你什麼。」她花了二十幾年的時間陪在他身邊,又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幫他守住遺產,如果他還嫌不夠的話,她也沒有辦法。

    「不,妳還欠我一樣東西。」他承認,他是個貪心的人,還想要更多。

    「我還欠你什麼?」沈海貝覺得很荒謬,幾乎大笑起來。

    「妳還欠我『愛』,這就是妳欠我的東西。」

    魏昕磊突如其來的告白,不僅讓沈海貝的笑容凍結,就連於城邦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愛妳,海貝。」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傾訴對她的愛意。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妳,請妳留下來,不要走,讓我們重新開始。」

    這原本是在她夢中才會出現的話,如今卻躍入現實中,震撼她的心弦。

    沈海貝扶著車門的手因此而定住,表情因此而僵直,眼睛因此而泛出淚光。

    她該相信他嗎?

    她能相信他嗎?

    這些話她等了十幾二十年,在她夢中迴響過百萬次千萬次,就在她已經絕望、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卻又意外說出這些話,這不是在為難她嗎?

    更糟的是,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也許眨眨眼,就會發現那只是個幻影,其實無所謂,反正她也看不見,真假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是認真的,海貝。」

    這時,於城邦自願主動充當她的眼睛。

    「我跟Ray認識了一輩子,還沒看過他這麼赤裸的表情,他是真的愛妳。」

    晶瑩的淚珠,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滴落,滴在車窗上,也滴在她久旱不雨的心土上,慢慢匯聚成河。

    他是真的愛妳。

    這句話聽來是如此陌生,簡直像夢幻一樣,她該接受這個夢境嗎?會不會一覺醒來,夢境又消失不見,她又回到當初那個被未婚夫當面遺棄的可憐蟲?

    肩膀上傳來一陣輕拍,彷彿在向她保證:不用怕,她會得到幸福的。

    沈海貝轉頭面向於城邦,於城邦微笑,什麼話都沒有說,僅是將她的手從車門上拉下來,對著她搖頭。

    她沒辦法反應,因為她看不見,但她可以聽見後車蓋被打開的聲音,他正在把她的行李搬下來。

    「勇敢一點,海貝。」臨走前於城邦對她說。「Ray跨出他的第一步,妳也該跨出妳的,別讓無謂的自尊心阻擋妳的幸福。」

    而後,他的車就開走了,呼嘯而過的引擎聲,一如他的為人那般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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