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金萱
白湘芸看得怒火中燒,她氣惱他怎麼可以過得這麼愜意自在,而她卻是黯然神傷地過日子。
她提著行李下車,砰地關上車門,挺直腰桿,目光犀利地往屋裡頭走去。
盧有睿早就知道她來了,他強自鎮定,假裝沒發現她,很專心地低頭看報紙,天曉得,報紙上到底寫些什麼他完全沒看進去。他心亂如麻,默默數著白湘芸的腳步,直到她在門口站定。
「早,還真有閒情逸致啊!」白湘芸道了聲早,然後瀟灑地把行李拋到一旁的籐椅上,雙手交叉環胸,雙腿分開與肩同寬。她背著光,光線在她身體周圍形成一圈光暈,使得她的姿態驕傲得像是……來討債的。
「湘芸?」盧有睿愕然抬頭,本來是設定好想要假裝不知道她會來而刻意擺出吃驚的表情,但是現在他不需要假裝便覺得吃驚,因為此刻的白湘芸看起來像一團火,只不過不是熱情的火,而是一團藍色的冰火。
「怎麼那麼突然?」
他心疼地看著她眼底下的陰影、浮腫的眼皮、佈滿血絲的眼球,看起來像是哭了一整夜似的。
還有,那行李是怎麼回事?她打算住下來嗎?
「是很突然沒錯,我只是想來問你一件事。」她走到餐桌前,自顧自地坐下來,目光無懼地看著他。
「你說。」他覺得很心痛,明明在他眼前的白湘芸看起來那麼驕傲,但是……他看得出她正極力用驕傲掩飾脆弱,他感覺她像是隨時會崩潰大哭似的。
「你曾經委託蕭律師,說願意過戶給我任何我想要的東西,這件事還算不算數?」
「當然。」他點頭。只要是給得起的,他絕不手軟。
「當時我只要了一棵櫻花樹,現在,我後悔了。」
「嗄?」盧有睿愈聽愈不明白。
她宣告道:「我要這間房子。」
「你要房子?」他很吃驚。
「後悔了?給不起?」她挑眉,一副存心找麻煩的模樣。
「不,我只是很意外。」盧有睿搖頭。「既然你想要,那便給你。我會盡快聯絡蕭律師來辦理過戶,過戶費和贈與稅從我這裡支出,等我找到落腳處之後,我會搬走,到時你再搬來吧,這裡全交給你處理。」他不爭不辯,任由她索求。
一聽到盧有睿居然那麼輕易就答應她的胡鬧要求,白湘芸忽地喉頭一酸。她咬牙瞪他,氣他為何還是那麼樣的溫柔,居然連過戶費和贈與稅都幫她設想好了。更氣的是,他說要搬走!
她其實一點兒也不奢想他的任何財產,她只是想報復他的不告而別,才故意這樣任性胡鬧,可是他卻什麼都無所謂。
「湘芸?你……還好吧?」她隱忍著委屈的模樣讓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住她擱在餐桌上的手,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白湘芸低頭,迷惘地看著被盧有睿覆住的手,接著又抬頭,目光詢問地看向他,她被他弄得好混亂喔!
他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
分手得那麼突然,現在卻又關心得那麼溫柔,但是又說要離開,他到底是想怎麼樣?
白湘芸察覺他的手心在冒汗,她看著他,想在他眼裡讀出一點端倪。
因為實在太想弄清楚了,所以她忽然開口說:「我只說我想要房子,但我沒說你必須搬走。」
「呃?」這下子換盧有睿迷惘了。
「我要房子,從今天開始我會住下來,但你不必因此離開,你可以留下來。」
盧有睿張口結舌,想說些什麼,但舌頭競像是打了結似的,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他確認地問:「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住在山上?」
他的反應讓白湘芸疑竇滿腹。搞什麼?為何露出這麼驚訝擔心的表情?莫非……這房子裡藏了什麼秘密?是關於他突然分手的秘密嗎?還是,他說沒有劈腿另交女友是騙她的?他其實在這兒金屋藏嬌?
「不行嗎?」她逼問,急於弄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反正離家前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當失去了一切後,她也就不在乎無謂的自尊了。
是的,她願意拋棄自尊,承認她還深深愛著他,那種又愛又恨的情緒緊咬著她不放,讓她好苦好苦。
當然不行!盧有睿在心裡喊著。
如果他和白湘芸同住一個屋簷下,那麼她便會知道他行動不便的秘密!
「湘芸……」他啞著聲,企圖說服她。「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搬出去了,房子的產權也過戶清楚後,你再搬進來,屆時,這房子隨你愛怎麼弄都行。」他何嘗不想與她同屋共處、朝夕相對,但是,若是讓她知道真相後,她可能會怪他不該隱瞞事實真相,然後執意要照顧他,那麼一來,豈不是枉費了他當初狠心使計逼她離開的用意?
盧有睿愈是推托,白湘芸愈是懷疑。
她瞇眼觀察他臉上的變化,忽然,她倏地站起來,一臉殺氣騰騰的表情。
「湘芸?」盧有睿嚇了一跳。
白湘芸二話不說,衝進一樓的浴室。
「你想上廁所?肚子痛嗎?」他不能移動,只能坐在原處關心地問。
「不是!」她吼回去。
她朝浴室裡探頭,發現洗臉台上的牙刷只有一根。
白湘芸又打開一樓的房門,發現裡頭的用物齊全,像是有人常睡在此,她愣了一下,跑出來客廳問盧有睿。「一樓的房間不是你父母以前住的嗎?現在誰睡在那兒?」
「我。」他行動不便,無法上二樓,自然改睡在一樓。
「你?」OK,既然他睡那兒,那麼那個房間的嫌疑最大!
白湘芸於是又跑回一樓房間裡仔細搜尋,尤其留意床單上是否有遺留下來的長髮絲,衣櫥裡是否有其他女人的衣物,可是……沒有,一無所獲。
她走出來繞到廚房,東翻西找,還是沒有,沒有一丁點兒女人逗留過的跡象。
「湘芸,你到底在找什麼?」盧有睿的眼睛跟著她焦急的身影四處打轉,摸不清她在尋找什麼?
他心驚膽跳,怕她胡亂去掀開樓梯底下的那塊帆布。
白湘芸不理會盧有睿的詢問,逕自奔上樓。她先去找盧有靜的房間,空蕩蕩的,像是有一陣子沒人來住過,於是又去開盧有睿的房間,門一開,眼前的景象讓白湘芸傻怔住,她愣在門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下一秒,再也不受控制,淚水潸潸滑落臉龐。
盧有睿的床上還掛著當初的那個蚊帳,他知道她皮膚嫩,捨不得她被山上的小黑蚊叮咬,為了她特意去買來的蚊帳還懸掛在天花板上,像是……等待著她回來這兒過夜似的。
「湘芸?湘芸?」
等在樓下的盧有睿發現樓上久久沒動靜,他憂心她,大喊著她的名,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可讓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掏出手機,想叫阿輝代替他上樓去瞧瞧,正要撥號,眼角瞥見米穌在屋門前好奇地探頭,馬上叫他進來。
「米穌!快!幫我去樓上看看阿姨發生了什麼事?」他急得滿身大汗,巴不得自己能插翅飛向二樓去親眼看看白湘芸。
米穌很聽話,點點頭,光著腳丫子,咚咚咚地跑上二樓。
白湘芸正默默垂淚,聽到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回頭,瞥見搞不清楚狀況的米穌正對她咧齒一笑,並且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姨,你怎麼哭了?盧叔叔很擔心你。」
倏地,悲傷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她頹然跪坐在地板上,掩面嚎啕大哭。
在樓下的盧有睿聽見了哭聲,聽得他的胸口劇痛不已,他的眼瞳幽暗陰鬱,好恨好恨地瞪著自己的雙腳。他心愛的女人正傷心地淚水潸潸,而他卻連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都不行。
盧有睿愁容怏怏地聽著那一聲聲飽含委屈的哭聲,每一聲都如利刃劃過他的心臟似的,他雙手緊握成拳,承受著這一份痛。
一直以來,他情願自己痛也不要白湘芸痛,所以才選擇了放手,那樣處心積慮地呵護著她的心思怎麼會收不到效果呢?反而反而好像把她推入了苦痛的境地裡似的。
一會兒後,米穌下樓了。
「阿姨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米穌聳聳肩,說:「我也不知道,她只說了兩個字,然後就一直哭個不停。」
「哪兩個字?」
「蚊帳。」
「蚊帳?」聞言,盧有睿驚訝地瞪大眼。
米穌搖搖頭,一臉不解。「對啊!好奇怪喔,蚊帳有什麼好哭的?」
米穌不懂,但是盧有睿懂了。
他知道白湘芸是觸景傷情,想起了以前他幫她掛蚊帳的情景。
「米穌,麻煩你再上樓一趟,告訴阿姨,請她先在我的房間裡休息,睡一覺,等中午吃飯的時間你再來幫我叫她下來好嗎?」
米穌點頭,跑上樓去傳達盧有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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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白湘芸躺在盧有睿曾經睡過的床鋪上,流著淚,用棉被蒙頭蓋住,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