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喬軒
「你想死?」
忽必烈有點火大,為了救這個一心尋死的女人,他把重要的事情都撇到一邊,結果她居然講這種話!
「對!我想死!」允泛胡亂地掙扎著,啜泣道:「放開我!我不會感激你的,永遠不會!」
忽必烈忍著不發飆,但還是克制不了亟欲宣洩的咆哮道:「放開你,然後在我好不容易救回你一條命之後,你再跑去尋死,是不是?」
「不干你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家破人亡的打擊對她有多大,她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管東管西!
「什麼叫不干我的事?」忽必烈怒火高揚。人都救了,還叫不關他的事?「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在我沒有允許你尋死之前,你最好安安分分、認命的活著!」
允泛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認命的任他鉗制。淚水不斷地滑下臉頰,她顫抖地喃喃道:「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你根本什麼也不明白……」
忽必烈輕哼道:「我是不明白你尋死尋活的理由,可我也不想明白。」
有什麼理由非尋死不可?不管是被戀人拋棄了,還是欠了一屁股債,誰都沒有資格不負責任的尋死。
允泛含淚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問道:「你是蒙古族人?」
「我是。」立體如刀鋆似的五官,當然怎麼看也下會是漢人。
「你們高貴的蒙古族人只管掠奪你們所要的,幾時想到要在意我們這些卑微的漢人心裡的感受?」
忽必烈一怔。
允泛直視著他,憤怒且毫無所懼地道:「你們已經佔有了我們大宋的國土,統馭了所有的大宋遺民,得到的還不夠多嗎?你們歧視我們這群卑賤的漢人,我們咬緊牙關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逼得我們走投無路、家破人亡才肯罷休?明明一樣是大元的子民,為什麼要有貴賤之分?難道連我們最後一點苟延殘喘的生存權利都要剝奪,這才順了你們的心、稱了你們的意,是不是?」
忽必烈的心彷彿被她的一番話狠狠的抽了一鞭,隱隱作痛。
這就是他施行「種族分界」的結果?在漢人的眼中,「種族分界」卻成了「種族歧視」?
「你有委屈,什不去向縣官、御史台申冤?難道尋短就能解決問題嗎?」
允泛冷笑道:「怎麼申冤?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卑賤的漢人,甚至連縣衙都進不去嗎?你知道嗎?使我家破人亡的,就是江南行台之子啊!」
忽必烈重重地閉了下眼,語調喑癖道:「你要我怎麼做?」如果這是他造成的,就讓他做些彌補吧!
「你什麼都不必做,別妨礙我死就夠了。」允泛迅速抽走他腰間雕工精細的寶石彎刀,往自己纖細雪白的秀頸上抹去。
忽必烈的速度比她更快!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倒在他及時敞開的懷中。
在允泛意識逐漸朦朧之際,隱隱聽見了他冷冽而低沉的命令:「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走,你的命是撿我回來的,你屬於我!」
他絕不容許她尋死。說他蠻橫不講理也罷,說他專斷獨行也罷,在他還沒弄懂整件事情的始末,以及始作俑者是誰之前,他不允許她有尋短的念頭。
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妄為?
忽必烈漂亮的厲眸危險地瞇起──他要將這個蒙古族的敗類凌遲處死!
第三章
破廟門口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忽必烈迅速地掉過頭去。來者知道自己已暴露行蹤,便乾脆地慢慢移出。
「從沒見過你那樣對待女人。」掠影帶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一副悠閒懶散的不正經樣。
忽必烈安置好昏睡的允泛後,淡淡地問道:「來多久了?」
「久到我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看得一清二楚。」夠久了吧?
忽必烈投去一記殺人般的眼光,不悅地道:「為什麼不出聲?」
掠影皮皮地一笑道:「在那種節骨眼出聲,多殺風景呀!對了,怎麼沒看到普達克?」
「你今天倒是很有心情調侃我啊!」忽必烈唇角微揚,微瞇起眼斜睇著掠影,敢蓄意冒犯龍顏,膽子不小嘛!「你沒遇見普達克?我讓他去找你了。」
「你遲遲沒有進城與我會合,我猜你大概被事絆住了,所以循著回程的路找來,我和他大概是錯開了。不過,我沒想到竟是為了個女人使你把事情撇到一邊。」
「查得怎麼樣了?」
「有點眉目。」掠影瞟了一眼熟睡的允泛,挑眉道:「要在這裡談嗎?」
忽必烈真有點啼笑皆非。掠影簡直是蓄意挑戰他的底限,除了丹芙之外,他是第二個敢這麼對他挑釁的人。
「到外面談。」
雖然她應該持續約一刻鐘的昏睡,但沒必要冒那種險。
走出破廟,兩人沿著前院漫步。
「說吧。他還在不在人間?」
掠影很乾脆地回答:「在。」
還活著?太好了!忽必烈眼睛一亮,迫切地追問:「他現在在哪裡?」
「還不知道。」
「不知道?」他提高了聲音,有些火了。「你不是說他還活著?」
「我是這樣說的,根據種種跡象顯示他的確尚在人間,不過,目前還沒有他的下落就是。」還活著不代表就知道人在哪裡啊!
「那麼你又如何得知他還活著?」
他一向懶得解釋一堆──不過,看來這次是免不了了。
「十九年前,太后娘娘仍是甄妃時,龐妃娘娘為了爭奪後座,不惜奪走了剛出生的毅王爺,並將矛頭對準你,視你為眼中釘,想盡辦法想除掉你,後來龐妃娘娘的陰謀雖沒有得逞,你逃過一劫,但是被抱走的毅王爺卻從此杳無音信。因為事隔十九年,要查出毅王爺的下落,只有龐妃與抱走毅王爺的宮女馮氏兩條線索。半年前,龐妃去世,所以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如今只能從馮氏那條線索去追查。」
掠影躍上扶襴坐著,繼讀說道:「我所得到的線報是──馮氏一出紫禁城,便馬不停蹄的往南方走。之後,她嫁給一個姓谷的布商,在杭州定居,但是因為經商需要,因此遷移過許多的地方,直到丈夫過世,毅王爺滿十六歲方又遷居,之後便下落不明。」
「還是沒有著落嗎?」他想見這個連名字都來不及取的弟弟。當然,他更希望在母后有生之年能讓她再見到懸念了十九年頭的兒子。
「再給我一點時間。」
談起公事,掠影便無比認真,一反方才懶散的模樣。
忽必烈笑道:「你儘管放手去做,我等你的消息便是。」
話說到一半,忽必烈突然停住了。他聽見從廟裡傳來的微弱聲響。是那個倔強的姑娘嗎?
他奔回廟中,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忽必烈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她不會又跑去尋死了吧?」
掠影看了洞開的窗子一眼,輕描淡寫地提供了個人的看法道:「想尋死的話,四下無人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何必爬窗子逃走?」
「那麼她到底想去哪裡?」無家可歸,她要上哪兒去?
「一個可以離開我們的地方。」
預料地,看見忽必烈的臉黑了一半,掠影聳聳肩道:「很清楚,在她眼中,蒙古人是她敵視的對象,自然一有了機會就逃;我勸你別追過去,因為沒有必要。」
他當然不追過去,他還沒閒到那種程度!
忽必烈狠狠地瞪了掠影一眼,怒意不曾稍緩道:「我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她就敢走,膽子不小!她最好祈禱這輩子別讓我碰到,否則我絕不會輕饒她!」
掠影淡淡一笑。
為什麼他有預感這只是一個開端?
也許──精辨的還沒開始暱!
※※※
允泛沒命地跑了一刻鐘,見身後沒有人追出來,她才敢放慢腳步慢慢走,七上八下的心逐漸鬆懈下來。
她努力平復失序的呼吸,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她那件早已沾滿塵土,殘破不堪的衣裳的衣襟,這一天她幾乎沒有進食,虛脫得幾乎癱軟在地。
她終於逃開他的手掌心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從他霸道、冷銳與令人為之屏息的氣勢看來,他恐怕是蒙古族頗有權勢的親貴吧?
她的直覺告訴她,儘管他時而吊兒郎當,時而蠻橫地不講道理,但他比札蘭達危險百倍!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家人、清白……那骯髒的蒙古人掠奪了她最珍視的寶貝,即使是如此孑然一身,她也不要在那個蒙古男人面前失去尊嚴!
札蘭達的那把火沒有燒死她,自刎也被那個蒙古男人制止,現在,她沒有勇氣再尋死……看看從逃出火場就一直不離身的劍,允泛苦澀地笑了。她還沒有報仇呢!怎能輕言尋死?不是說過要向札蘭達討回公道的嗎?衝動的尋死有何意義?
她漫無目的走著,抬頭一看,發現眼前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築物,寧靜安詳地不沾染任何塵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