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奏的情仇

第21頁 文 / 唐寧

    「怎麼說?」安若反問。

    「顯而易聞哪。」他們現在說的是國語。這是她的原則和習慣,戴洛已然諳悉。私底下時,安若必用她的母語,出現公共場合,她說的便是英語,也算她半個母語。

    「我洗耳恭聽,大分析家。」

    「你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但費了這麼久的功夫,你不會功虧一簣,半途而廢,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藍氏整個買下來,保留原有的員工,讓他們都繼續待在原處,方不致造成失業荒。」

    「這事要從長計議。」安若不置可否。「憑我們這幾年投資的回收加利潤,買下眼前的藍氏,不是很大的問題,可是我不要一次撒網,會打草驚蛇。這要一步一步來才行。」

    「有個問題我憋很久,快憋出腸胃炎來了。可否容我一探?」

    安若睨他一眼。「有話就說,莫非你咬文嚼字,是想要我費力猜個腦震盪,你好乘虛而入,令我有問必答?」

    戴洛嘻嘻笑。「我傾慕、愛戀你這麼多年,就為你獨具一格的慧質蘭心。」

    「啊,拍馬逢迎灌迷湯,對我無效。你知道的。」玩笑開完,安若認真問,「你的問題是什麼?」

    「你為何一心一意想併吞藍氏?」

    她瞅他。「你不問則已,一問就一針見血啊。」

    「你下手無情,已有人流過血了。」

    安若明白他的意思,她不言語。

    戴洛以為她生氣了。「我相信你有你絕對合理的理由,」他溫和地說,「認識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不是個心性殘忍的人。因此我不問理由的幫你。現在我聽說藍氏總主教進了醫院,形同植物人……」

    「沒有吧?他只是中風。」

    「老年人中風是致命的疾病啊!你知道的。還有呢,我的調查報告給你了,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藍氏這幾年迭遭突擊和偷襲之後,已每下愈況,眼看要全面倒圮,被逼得要宣佈發行股票了。這下正好踏進你最好一計……」

    「他們並沒有宣佈,」安若指出,這也是她納悶的地方。「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

    「Ann,」戴洛晃晃頭。「斬草不一定要除根,手下留情吧!」

    稍早些,早個一、兩個星期,她會立刻駁回去,並且執意查藍氏內部有什麼「救援」計畫在進行。現在,她不語,也沒那麼旺盛的激進心。

    「藍氏和你有仇嗎?」

    安若端起冷掉的茶喝一口。「現在還不到揭曉的時候。」她平聲說。「我很感激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戴洛……」

    「哎,我是開玩笑,不是討人情哪。你給我的薪水夠我去阿拉伯當個酋長,再娶上一堆後后妃妃了。」

    「那是你應得的。你不是為我工作,你我是夥伴,合夥人。」

    「你現在想拆伙嗎?」他仍半開著玩笑。「錢賺夠了,想擺脫合夥人啦?」

    「萬一我真要除根呢?你奉陪到底的當共謀嗎?」她是嚴肅的。

    「Ann,你不會吧?」他斂起逗笑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如你說的,沒有理由半途而廢。但你可以退出。」言及此,她露出笑容,「可以去周遊世界,或真的去阿拉伯,坐享齊人之福。」

    「哎啃,齊人樂不如獨樂樂,算了,我是信守一夫一妻制的人。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是癡情癡心又忠貞不二。」

    見她一臉凜然,他大笑。「別怕,我不會糾纏你不放。這提醒了我另一長處,我很識相又識趣,且十分知進退。你死也不會對我動半絲情,我早已大徹大悟。這又是我一大優點:聰明過人且很有自知之明。」

    終於,安若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啊,忘了提另一點,你的厚顏厚皮,自戀自負。」

    「你以為這很容易嗎?要具有大智慧的人才做得到的。你頻頻看表,表壞了嗎?」

    「我另有約。」安若半據實以告。「我們今天會談到此為止。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抽身。最後一段,便是撒手(金間),我的關鍵棋。」

    「你要將軍,將的也不是我。」戴洛聳聳肩。「玩了這麼久,不看到謎底,我怎可放棄?你有約,不耽誤你,我走了,有事你知道如何找我。」

    他走以後,安若繞著放電話的茶几走了好幾圈,猶豫著無法決定要不要打電話給希文。她幾時變得做事舉棋不定了?

    因為希文原本也是棋子之一,但如今他跳到棋盤外去了。

    這個想法解開了她的猶疑。他既在棋盤外,自然與她的棋局不相干了。那麼,她擁有一點自我,享受一些平凡正常人皆渴望的愛與情,又有何妨?

    她手伸向電話,眼睛卻不經意飄向天花板。藍(王玉)怎麼辦?她究竟怎麼回事?又和希文要好,又和一個女人夾纏一份見不了光的情。

    啊,莫非希文知道,因此苦悶之餘,把情感中被壓抑難以向人傾告的部分轉來向她尋求宣洩?是如此嗎?

    她尋思不出解答,最後還是拿起了電話。

    「喂?」

    「請問費希文先生在嗎?」

    「他出去了。請問哪裡找?」

    「嗯…我姓牧……」

    「啊,牧小姐。費先生交代過,你一打電話來,我就Call他。你能不能留個電話?我聯絡上他,就請他給你回電,或者你要他去哪裡跟你碰面?」

    希文的秘書熱切又詳細的語氣,消除了安若心中的狐疑。若他對她不是真心,他百忙之餘,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為她特別下交代。

    她不想說出她的住處,便留了「歐梵」的電話,然後回店裡去等他電話。

    惠卿看到她,高興萬分。「安若,我正有事想找你商量。」她拉著她說。「我知道酒店的休假日你可以自己排。不知道你這兩天能不能排個一兩天假?我有事想回南部家裡一趟。」

    「好啊,沒問題。」安若一口答應。「你家在南部啊?」

    「對,恆春。可惜我們沒法同時休假,否則可以一起去玩玩。那兒風景很美。」

    「是啊,我聽說過。」安若對她微笑。「你放心回去吧,我可以排個至少四天假,夠嗎?」

    「夠,夠。你太好了,安若。我回來再好好謝你。」

    「不要這麼說。」

    罪惡感從何而來?為什麼她如今想著她的下一步進行策略,無法再心安理得?為什麼惠卿把她當好人,她聽了心頭有如針尖刺著般難受?

    ***

    希文把視線移開他已看了數小時的電腦螢幕,旋過旋轉高背椅望向窗外,目光掃過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卷宗時,視若不見。

    他坐在藍季卿在位時所用的辦公室。這兒位高樓高,視野廣闊。但藍季卿可曾有過窗外藍天白雲的瀚然心情?掌控偌大的企業王國,要有多麼雄厚的一雙手?他可曾想到過他的王國會有崩塌的一天?他知道他兒子的能力不堪如他一般地將整個王國擎在手中,當個魔術方塊盒般轉運自如。不過他必然沒想到,他兒子把他一生的心血結晶,當塊豆腐揉捏。

    尹仲桐並未誇大其詞,藍氏如今不僅是個爛攤子,亦不僅是個燙手山芋。攤子可收拾,山芋再燙手,溫度有減弱的時候。希文面對的藍氏,是個幾近被挖空的大洞,得有移山的本領,才能將它填回原來的形狀。

    敲門聲使他轉回來,再度面向有若隨時會爆發的火山般的大辦公桌。

    「請進。」

    開門而入的是尹仲桐。說是說他和藍嘉修、尹仲桐共同研商大計及補破網,但三天來,每每希文趕過來,犧牲掉部分自己的辦公時間,鑽進藍氏垃圾堆似的檔案裡時,和他相輔相助,隨時傳呼即到的,只有尹仲桐,藍嘉修根本不見人影。希文連去醫院都沒見到他。

    「我在藍先生辦公室找到一些東西。」尹仲桐抱著一疊檔案夾,不知該往已無空隙的桌子的哪一角放。「我想也許你要看看。」

    「擱在那邊好了。」希文指指咖啡幾,由辦公桌後走出來,自己去小吧檯倒了杯茶。「仲桐,你要不要喝什麼?」

    「現在不要,謝謝。」尹仲桐拉開大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坐下來,點燃一支煙。「看了幾天,看出端倪沒有?」

    希文坐回去,苦笑。「如果你是問我找到從哪補起沒有,答案是沒有。你煙抽得很凶呢!」

    仲桐也苦笑。「沒法子。」他在一堆卷案底下找到煙灰缸,彈了彈煙灰。「還是聯絡不到藍先生。」

    「沒關係。」希文擺一下手。「說實話,他若在,我們說不定還有點礙手礙腳不好做事。倒不是不尊重他──」

    「就是尊重他,才有礙手礙腳的感覺。」仲桐接下去說。

    相處幾天,他和希文很容易便建立起一份男人之間的默契。希文坦誠,為人無偽又虛心,仲桐很快就看出藍季卿為何激賞他,事情越繁越雜越亂,希文越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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