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奏的情仇

第19頁 文 / 唐寧

    他不過被她兜得團團轉,一時好奇,而她竟掉進了自己的陷阱。幸而才開始,尚未危及她身負的使命。她搏命「演出」,為的可不是偷嘗禁果。

    「你不接電話,未必躲得了他。他隨時可以到店裡來。」

    話說的沒錯,安若並不擔心。「我對男人有天生的免疫力。」她篤定地說。「來就來,我做我的工作。他能奈我何?」

    但是她篤定的太早了。希文開完會去醫院之前,先繞到「歐梵」來。惠卿在後面的裁縫室,店前只有安若一人,躲也無處躲。他一進來就打個正著面。

    「安若。」他歉然的表情,毫不掩飾的思念眼神,充滿柔情的聲音,使她不及戴上冷面孔,心已先融為水了。「我一早就要過來的,臨時出了事,我趕到醫院去了。」

    什麼教訓,什麼氣,什麼計畫,她全拋到腦後了。

    「醫院?」安若任他握著她的手。「誰出事了?」

    「季老。我是說,藍季卿。藍氏的……」

    「我聽說過他。」安若冷靜地打斷他。「他怎麼了?」

    「他有高血壓,腦中風。情形似乎不大樂觀,現在還不知道。他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中。」

    安若把其他問題全部咽在喉中。她沒有任何立場表示好奇或關心,否則只怕啟人疑竇。她必須記住,費希文的觀察力極為細緻,反應十分敏銳。

    「你現在要去看他嗎?」她柔和地問。

    「對,我剛開完會,先來跟你說一聲。」他捏捏她的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現在不了。」不知為何,她實話實說。不偽裝的感覺好得在她心中掀起一陣翻擾。

    「那就好。」他舉起她的手移至唇邊,輕吻她的指尖。

    她暈紅了雙頰,抽回手。「別這樣。惠卿就在裡面。」

    「怕什麼?我光明正大追你,誰會嘲笑我們?」

    光明正大這四個字刺了她一下。她在他伸手又來握她時,躲開了。

    「我在上班。」她正起顏色對他說,「公私要分明,你快去醫院吧。」

    「好吧。」他微怏然。「我再打電話給你。」

    她送他到門邊,他臨走轉身,很快吻一下她不及防他的唇,「要想我。」他半交代地說完,揮揮手走了。

    安若怔忡了一會兒,返身,遇上惠卿洞晰的含笑眼睛。

    「免疫力是不夠的。」惠卿調侃她。「打了防疫針有時候都還會出例外呢?何況還沒有愛情防疫針問世哩!」

    愛情?安若吃驚得彷如挨了重重一擊。她沒有愛上費希文;她不會;她不能,不可能的。

    但她為何突然間迷惘、惶惑、慌亂起來?

    第六章

    藍季卿度過了二十四小時的觀察期,移進了特等病房。他的血壓雖然被控制住,暫時穩定了,但他卻失去了語言能力,僅能睜著憤怒的眼睛,歪著焦灼的嘴,試圖舉動他頓忽間失去自主能力的手,痛苦地無法表達他想說的話。

    「季老,別急。您越急,越影響您的康復情況。」希文握住他曾一度呼風喚雨,如今脆弱無能的手,溫和地勸著。「心情放輕鬆,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的。」

    藍季卿顫動著嘴唇,他的老妻不動聲色用面紙拭去他沒有知覺的嘴角上的唾液。

    「孩子們都在外面,」沒有人敢進來,尤其藍嘉修和藍(王玉)。藍柯靜芝輕輕地對他說,「醫生吩咐不讓太多人進來吵你。尹仲桐也在外面。要他進來嗎?」

    藍季卿拚命眨眼睛。

    「慢慢來,季老。」希文說。「這樣吧。肯定的事,您眨一下眼睛,否定眨兩下。我們好知道如何遵從您的意思,您說好不好?」

    藍季卿很慢地眨一下眼睛。

    「好。要請尹先生進來嗎?」

    眨一下。

    「其他人呢?您還要不要見其他人?」

    兩下。

    希文去把尹仲桐叫了進來。這表示藍季卿要交代公事,藍柯靜芝把面紙塞給希文,悄悄帶上門出去了。

    「季老,現在就我們三個人在這。要我出去,您和尹兄談談嗎?」

    兩下。

    「我和尹兄大概談了一下公司的現況,詳細情形我還不甚瞭解。」希文主動報告說明。「我不認為我適合插手,但是如果您有指令,我盡全力協助藍叔。」

    一下,停頓。又一下,停頓,再一下,藍季卿焦急的臉扭曲得更厲害。

    「別急,別急,季老。我來說,是否合您的心意,您慢慢回示,好嗎?」

    一下。

    「您要我幫著藍叔整頓業務?」

    這一下他眨得很用力,而後眼中露出哀懇的神色,希文心中不由一酸一悸。

    「好,沒有問題,我會的。我們也還是需要尹兄的協助。」

    又是用力的一眨。

    「總裁,您放心。」尹仲桐慎重如宣誓地開口,「這次我絕對忠誠,誠實如一,不敢再有絲毫虛掩。」

    希文將不能再用的面紙悄悄丟掉,悄悄又拿了一張,回來挨近藍季卿頭側。

    「您安心休養,季老,從今天開始,我就加入藍叔和尹兄──」

    藍季卿連續地猛眨著眼睛。

    「有什麼不對?」尹仲桐低低地問。

    希文只一下就明白了。「您不要藍叔再管事?」

    肯定明確的一下。

    希文思慮片刻。「這樣恐怕不妥,季老。所有情況和內中過程藍叔最清楚,我需要他提供所有業務往來來龍去脈資料,然後大家共商對策。」

    藍季卿曲扭著嘴和臉,瞪著眼睛。

    「這時候違背他老人家,不大好吧?」尹仲桐小聲耳語。

    希文警告地看他一眼,唯恐老人多心,解釋道,「尹兄的看法和我相同,他擔心您生氣,影響健康,不便直說。不過我相信以您的睿智,您一定瞭解這是責任問題。藍叔願意負起責任,查究錯誤出處,您不會不給他這個機會的,是不是?您若教我一個人擔這個重責,我怕我是擔不下來的。」

    藍季卿眼睛朝他瞪來,拗了一會兒,終於眨了一下。接著他嘴巴用力扭著,手指也費力地彎著。

    希文一面不停擦涎下他嘴角的唾液,一面費力、耐心地猜他要什麼,最後終於自他努力瞟向門的眼神猜到了個端倪。

    「您要叫人進來?」

    一下。

    這次他一猜就中了。老人要見藍(王玉)。

    接下來的部分很是困住了希文好半晌,結果是藍(王玉)說出了他的心意。

    「爺爺要我們趕快結婚,越快越好?」

    滿意的一下。

    本來就成定局,只是早晚的事,這個節骨眼,自然沒有理由推拖,希文答應了。老人露出倦容,閉上眼睛。

    安若,希文苦惱地想,他如何向她說明?

    ***

    「藍(王玉)要和費希文結婚了。」

    尹仲桐疲憊地扯掉領帶,丟在椅子上。躺在床上等他的女人,他的前妻,懶洋洋把眼睛從不怎麼用心在看的雜誌上抬起來。

    「那關你什麼事?」說完,嘴一抿,她不悅地諷刺地加上,「說錯了,藍家的每件事都關你的事。」

    「不要這麼尖刻。」仲桐解開襯衫,用一腳蹭掉另一腳的鞋。「若不是董事長帶我進藍氏,我到現在只怕還是個小職員。」

    「你感恩圖報,兩肋插刀,插得妻離家破,是你不滿意,還是他不滿意?」

    「你又要為這個事炒冷飯嗎?他現在人在醫院,形同廢人了。」

    「你跟我凶什麼?他病了是我的錯嗎?」

    仲桐倦乏地歎一口氣,上床躺在她旁邊,伸臂將她攬過來。「不是你,和你不相干,是我的錯。」

    「你這麼多年為他家做牛做馬,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個小時賣在藍氏當狗,什麼事還往自己身上攬,神經病啊你?」

    「你不明白。」他吻一下她的額頭。「我累了。睡吧。」

    「你幾時不累?到藍氏工作後,你幾時不累過?」她氣惱起來,用力推開他。

    他不再拉她,舊仗了,打來打去結果總相同。說藍嘉修心力交瘁,他何嘗不是?但藍嘉修有責任,他的責任也是難以推卸的。

    對妻子,他也有份難卸的責任和歉疚。他是疏忽、冷落了她相當長一段時間。起初期望她諒解,她不能,他無法怪她,總是他做丈夫的氣短,他除了遷讓還是遷讓,但當她為了報復或引起他注意,竟然去尋歡,他也戴著綠雲地忍下來,她卻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

    婚是離了,她偶爾還是回來。回來他也留她,有時欲情未全遭白天的倦累摧盡,兩人交歡雲雨,彼此間的情與意都還在。

    他知道她氣他還是以公司為重,更氣他不開口要她回來。他何嘗不希望他的家庭美滿,婚姻圓滿?但他是個男人,除了是丈夫,還是個大丈夫。大丈夫豈可罔顧恩義?他們的生活得已改善,買了房子,有進口車代步,全是藍季卿給他的優厚待遇所賜。他的回報是幾乎搞砸他用畢生的心血所創建的一切。

    「藍氏目前有危機。」他睏倦地說,「熬過一陣子,情況好轉,我就可以正常上下班,有時間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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