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奏的情仇

第14頁 文 / 唐寧

    她自己後來有一晚單獨去看她,聽她唱歌。樸楓的歌聲和她的為人相反,沙沙啞啞,低低柔柔的,很教人聽了迴腸。那晚樸楓邀藍(王玉)回住處,兩人邊喝邊聊。藍(王玉)像遇到知己似的,什麼心中的郁和苦都在酒後一一傾吐。樸楓聽著聽著,把她拉過去摟住,用她特有的沉啞嗓音,低低哄她,安慰她。

    當她開始吻藍(王玉),藍(王玉)的遲疑,不是害怕或吃驚,是因為那是她的初吻,是因為羞澀。樸楓溫柔地待她,極盡輕憐蜜愛。漸漸地,藍(王玉)感到有一股抵拒不住的力量,打開了她生命中禁錮的樊籠。那一夜,她脫胎換骨,由一個女人使她脫釋出應為男兒命卻生得女兒身的夾縫。

    那以後,她們開始不定時的見面,總是利用下午的幾個小時,藍(王玉)到她的公寓來。她們之間的歡情,樸楓帶給她的滿足和快樂,每每令藍(王玉)激動不能自己。她對樸楓的感情,還含著無限的感激。

    樸楓離過婚,有個女兒跟著前夫。她偶爾去看女兒,有時會留在前夫那過夜。剛開始藍(王玉)為這事很不高興地大吃飛醋。後來幾次樸楓要她留下不要回去,藍(王玉)自然不能留宿在外,因為無法向爺爺交代行蹤。樸楓也老大不悅,自此兩人算扯平。藍(王玉)不再過問她是否又和前夫睡在一起,樸楓不拿她從不肯晚上留下陪她來為難她。

    樸楓因為工作環境的關係,認識和結交的人、難免三教九流。樸楓又是豪邁、開放得不把性當一回認真事的個性,藍(王玉)很受不了她這樣。她自己說她離婚後才變得如此。離婚,是因她受不了前夫的風流和自命倜儻。樸楓責問他,他的回答是:「那麼認真做什麼?我和她們之間只是性而已。你是我老婆,我終究最後是回到你身邊的。」

    男人可以,她為什麼不可以?這是樸楓開始「任性」和「隨性」的理由。

    「你是懲罰他,還是懲罰我?」藍(王玉)如此問她。她們雖然是兩個女人,擁有的是在這個社會不被認同,無法光明正大的關係。「可是我仍然希望你的忠實。」

    樸楓答應了。可是沒有多久,藍(王玉)發現她仍和男人斷斷續續地有關係。

    「光有你是不夠的。」藍(王玉)跟她吵,責她違諾時,她終於承認。「偶爾我還是需要有個男人。」

    藍(王玉)很傷心。傷心、沮喪和挫折。她自知有一部分是來自自小不能滿足爺爺和父親對於她不是男孩的期望。那天她又悲又憤地和樸楓分手,因為樸楓說:「你既不能搬來和我住在一起,又不能接受沒有你時,我在別處尋求慰藉,我們還是到此為止的好。」

    藍(王玉)就在那天下午遇見安若。她並不想和樸楓分手,但既然爺爺反正要逼她嫁人,她覺得自己在死胡同裡,橫豎出不來了,本來已絕望至極,想不到安若一句話,又教她靈光一閃,而希文的慨然相助,更令她在絕處尋到生機,所以她又回來找樸楓。

    她有樸楓公寓的鑰匙,因此到時逕自開門進去,赫然撞見一個男人。他正要走,可是藍(王玉)不用問也知道她來之前,他們在屋裡做過什麼。

    男人走後,藍(王玉)坐下來哭,不肯說一句話。她讓樸楓哄得又「不計前嫌」,因為她割捨不下,也因為樸楓說的對,她以前能給她的時間實在太少。

    以後就不同了。經由希文,經由他們的權宜婚姻,她即將得到她從未有過的自由空間。

    「我要結婚了。」

    「什麼?」樸楓推開她,瞪著她帶笑的臉。「那你今天回來做什麼?戲弄我啊你?」

    「你聽我說嘛。這是個假結婚。婚禮和形式都是真的,但他不會成為我實質上的丈夫……」

    藍(王玉)興奮地說著,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樸楓卻不這麼想,她覺得藍(王玉)太天真。她愛的也就是她這份蓮似的純真,那未沾過一點塵的感情。她的婚姻,她的世界,在在複雜且混濁,藍(王玉)能使她自生活裡尋到一片淨和純,使她覺得世界不盡然是齷齪和粗劣,也有些單一的品質。

    婚姻的失敗,前夫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落,週遭許多人與環境的頹廢、墮落,她都無力改變,卻又跳脫不出來。但是藍(王玉),她需要她。她的全心全意,她的依賴和信任,讓樸楓在醉生夢死中萌出一些自信。

    可是藍(王玉)畢竟有著特殊的背景和出身,她的婚姻也不會尋常。樸楓沒有她這麼樂觀,或者說,沒法像她所想的那麼單純。藍(王玉)興匆匆說著以後她們會有較多時間和機會在一起時,樸楓彷彿感到一塊陰影沉沉壓上心頭。

    ***

    希文慢慢放下聽筒,耳際猶響著方纔他打給朋友的一段對話。

    「老靳,你覺得我太閒了,給我找點跑腿的活兒做是吧?」

    「我才沒那麼閒,也沒那個熊膽。不過,請問你在說什麼?」

    「你房子都租出去了,還叫我去看,教我白跑一趟。這,老兄,你做何解釋?」

    「租出去了?不可能呀。我就怕我弄不清狀況,浪費你的寶貴時間,還特地先問過我老婆,確定她還沒租給別人,這才好心好意提供你個Chance,省得你到處去看房子。你是不是找錯門,看錯房子了?」

    他根本沒有進門,也沒看到房子。「也許吧。你把地址再說一遍。」

    希文當然知道他地址沒有寫錯,更沒有走錯地方,他只是進去之前巧遇牧安若,而後相信了她。

    問題是,她幹嘛騙他?莫非是她自己要租那房子?據希文所知,老靳那房子相當大,她若租下,不大可能是一個人住。而且那一帶的租金不便宜,以老靳房子的佔地坪數,月租至少十萬以上,牧安若負擔得起嗎?或者,有人替她付房租?金屋藏嬌嗎?

    最後的想法,令希文感到頗不舒服。雖然「金屋」已幾乎成為現下一種社會常態,希文對此現象亦向不置評,但牧安若如果是被藏的「嬌」,未免太教人失望和生氣。

    話說回來,她如心甘情願自貶自棄,干他何事?

    然而第二天再回到現場,想著她時冷時熱的神秘,令人難解,他心頭還是抑著個鬱結。等他看過房子,證實她說謊,他便既心寬於他關於「藏嬌」的猜疑,又納悶她的謊言之目的安在。

    巧的是,希文回到這棟樓的同時,安若也到了隔壁那棟大廈。

    「請問這兒有沒有空房子出租?」

    她今天沒看見紅租條,純是抱著姑且一試心來的。不過她今天換了打扮,頭上是狄蘭德的短髮,身上是米色亞麻套裝,手裡挽著個x魚皮包。

    不管和她精明幹練外表是否有關,總之管理員是笑咪咪,客客氣氣站了起來。

    「有,剛好有幾間空出來,不過要就得訂快點。現在要租房子的可多著呢!」

    「九樓有嗎?」她微笑地接著說明,「九是我的幸運數字。」

    「九樓啊?等等,我看看。」管理員翻著他面前一本又厚又大的本子。「哦,九樓有人。七樓有一間,比其他的都大,還有傢俱、很漂亮的進口傢俱喲,所以貴一點。你運氣好,這間才空出來。」

    「我就先看看這一間吧。方便嗎?」

    「我得看看屋主在不在。這一間鑰匙不在我這,他們沒交給我。你等等,他們就住五樓,那個太太白天有時候在,我替你問問。」他拿起櫃檯上的電話。

    「麻煩你。」

    結果屋主不在。

    「另外一間在八樓,和九樓這間一樣大,差不多格局。」管理員熱心地說,「八樓的我有鑰匙,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謝謝你。」

    「甭客氣,我拿鑰匙。」他拿下掛在牆上的一串,抽出一支。「來,這邊走,小姐。」

    安若隨他一起進電梯。「九樓都住了哪些人?您都認識吧?」

    「認識。只要住在這,我沒有不認識的。」管理員驕傲地說。「為了安全嘛,不然進進出出的,要是來了個小偷怎麼辦?訪客啊,生人進來一定要登記才能上樓的。」

    「這麼說,住在這,有您在,就可以放十二萬個心了。」

    「放心,放心,小姐,有我老王在,你儘管放心。」

    「那麼,九樓目前有幾戶人呢?」

    「這棟大廈裡的屋子占坪都大,大層樓就只有一間屋。專蓋給那種不喜歡有拉拉雜雜鄰居的人住的。你要是喜歡八樓這間,甭擔心樓上會吵。這裡隔音很好,貴哪,建材都是最好的。住戶都是安分守己的,像九樓的樸小姐,人長得漂亮,客氣得不得了。她是唱歌的,就一個人住,有個小姐常常白天來,也是漂漂亮亮,規規矩短的。這裡沒有不三不四不正派的人,小姐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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