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元小錫
她悶頭吃麵,不想回他的話。
「澍恩!」他又急又氣,他都已經知道了,她還想要隱瞞他?
「他才不是你兒子!我懷孕害喜,吐到胃都快翻出來的時候,你在哪裡?我挺著個大肚子,汗如雨下卻還要工作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因為懷孕動作不方便,連替自己浮腫的小腿按摩都辦不到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邊訴說著委屈與辛苦,她的淚水一邊流淌。「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是你兒子?你養了他?你育了他?你半夜起床替他泡過奶?你又憑什麼說英瑞不是他父親?這些你本來該做的,全是他替你做了!」
他將她手上的面放回床頭,心疼的將她抱回懷裡。「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考慮可能發生的事,我只顧著我自己受傷,卻忘了替你想,爸說得沒錯,我那時真的不夠資格照顧你,對不起……我的澍恩……真的對不起。」
凌澍恩根本就沒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只聽得見他一聲又一聲的道歉,聞著他身上一如記憶那樣熟悉的氣味,她再也忍不住多年來隱忍的委屈,哭倒在他懷裡。
「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
他這句話猶如震夭雷,兇惡的劈進她心坎,凌澍恩有如驚弓之烏般跳離他的懷抱。
「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不好?不要在英瑞面前提,好不好?」
「為什麼不能在英瑞面前提?我這次回來本來就是要帶你走的!」凌君堂欺身向前。想把這個小女人抓回來好好的問個清楚。
她突然又哭了出來,哭得好慌亂、好不知所措。
他回來了,他還愛著她,但是,英瑞怎麼辦?他怎麼辦?
一直以來照顧保護著他們母子的英瑞,她一直很瞭解他心事的英瑞……該怎麼辦?
「我不要你!我也不要跟你走!我不要、我不要……」
「澍恩!」他緊緊抱住她,對她的狂亂暗自心驚。「好了、好了,我們今天不要談這個好不好?妳睡,好好的睡,我就在這裡。」
凌澍恩雖然還是抽泣著,但在他懷裡,嗅著令她心安的氣味,她漸漸安靜下來,甚至以六年來前所未有的快速,跌入夢鄉。
她甚至夢見了……
六年前那個倒臥在浴室裡嘔吐的自己。
第七章
意識到浴室裡不只她一個人,凌澍恩緩緩抬起頭,淚珠還懸在眼眶邊。
一道人影拉長,斜迤在浴室門口。
是沈總管?他怎麼會來?凌澍恩胡亂擦淨自己又濕又臭的臉,無言的望著他。
「澍恩小姐,你……是不是懷孕了?」沈英瑞很篤定的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怎麼知道?」她皺眉。
「澍恩小姐房裡的垃圾向來是我在收的,而我已經兩個月沒看見每個月都該出現的垃圾。」他言簡意賅的暗示他知道的原因。
被一個稱不上很熟的男人說破這種事,凌澍恩的神經再大條仍然感覺不自在,她挨著馬桶起身,依在洗手台邊洗清、漱口。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乾脆沉默。
「澍恩小姐,請聯絡少爺吧。」
「不。」凌澍恩深吸口氣。「我要自己照顧這個孩子。君堂肯出國,大嫂相當高興,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君堂放棄一切回來,這樣就算我和他在一起,始終也得不到大嫂的祝福,況且他已經出國這麼久了,也許早就接受另一段感情,那就不該再讓他知道這件事。而且我也不想因為這樣,打斷他的前途。」
「那麼……」他看著她的背影,溫潤的唇開合著。「如果你不介意……我們結婚吧。」
「你在開玩笑嗎?沈總管。」凌澍恩委實嚇了一跳。
「不,澍恩小姐,我相當的認真,請你務必嫁給我。」沈英瑞遞上準備已久的乾淨毛巾,讓她可以將自己弄得乾淨點,至少不要太狼狽。
她接過,一頭將自己埋在毛巾裡。「你肯定是在開玩笑,不然就是我在作夢!」
「澍恩小姐,我們都相當清醒。」英瑞再次重申他的決心,「請你嫁給我,讓我照顧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
「但是我肚子裡的小孩不是你的!」她丟開毛巾,幾乎要尖叫了。
「我很清楚。」
「沈總管……」她呻吟著,「同情也是有限度的,一個男人不能用他的幸福去同情別人,這對你來說太冒險,也不公平。」
「我不是同情。」他認真的反駁她。
「啊?」
沈英瑞的俊臉染上紅暈,極度不自在的迴避她錯愕的眼神。
「我不是同情,是愛。」
凌澍恩小臉頓時緋紅,不自在極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不會傷害他。「沈……沈總管,如果是因為這樣的因素,我就更不可能嫁給你,我不能懷著別人的孩子跟你在一起,也許你現在覺得沒什麼,但以後你絕對會介意……」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頭霧水的沈英瑞截斷。「澍恩小姐?」
「啊?」她小嘴開開,也是一頭霧水。
「抱歉,我想你誤會了……我是想為自己愛著的人,照顧他的女人與小孩。」他頗為含蓄的表白。
凌澍恩突然覺得火星墜落在她身後,轟的一聲把世界炸開。
「你是說……我們愛的是……」她不是很確定的提出疑問,「同一個人?」
「嗯。」他微笑的點頭。
「然後你現在要娶我這個情敵,只是因為你想替他照顧我們?」她的眉頭慢慢的聚攏,鼻頭也開始發酸。
沈英瑞還是那副溫和笑意,點點頭。
老天,他可不可以不要點頭?他那個樣子害得她眼睛也酸了。凌澍恩很努力想眨掉眼裡的淚水,卻因為這麼一眨給掉了下來。
「澍恩小姐,妳不要哭啊。」她這麼一哭,倒把他平時的沉穩給哭掉,慌亂了手腳。
凌澍恩一把抱住他,哭倒在他懷裡。「你這個笨蛋、笨蛋、大笨蛋!哪有人這麼傻的?代替那個白癡照顧我們,然後每天看著我們心痛嗎?」
沈英瑞看著懷裡那個同情心氾濫的女人,無奈的笑。「沒關係,我已經習慣心痛了。」
自從澍恩小姐來了以後,他每看少爺毫不隱藏的愛戀一次,心就疼一次,就嫉妒澍恩小姐一次,但是他只能站在旁邊,努力的強撐自己的微笑,暗暗壓下自己漫天的妒意與痛苦,故作若無其事。
他羨慕著少爺的勇氣,嫉妒著澍恩小姐的好運,卻連恨都恨不了他們。
是他自己太懦弱,自己無法說出的情感,又怎麼能怪別人看不見?
「澍恩小姐,我們結婚吧。」他抱住懷裡那個嚶嚶哭泣的女人,仍是那抹溫和笑顏。「讓我能夠照顧少爺最愛的人,代替他保護你和孩子。」
「你這個大笨蛋!」她又罵。
「嗯,我是笨蛋。」沈英瑞仍舊微笑,「我深愛著他,愛到已經沒有自己,無論是多麼痛苦的事,只要是為了他好,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到。」
「可是我不要這樣啊……」她嗚咽,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我寧願帶著孩子被別人吐口水,我也不要讓你這麼痛苦。」
「如果你不讓我照顧你和孩子,也許我會更痛苦。」他無奈微笑,輕輕揉著凌澍恩的發。「澍恩小姐,我無法為少爺生孩子,但我可以代他養育,就當作是替我一償宿願好嗎?」
她的回應是再度埋回他懷裡,為他的壓抑痛苦嚎啕大哭。
無法有結局的愛戀痛苦,說不出口的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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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澍恩從夢裡驚醒。
沈英瑞壓抑痛苦的微笑太過清晰,第一次看見時她心疼,現在夢見,更疼。
也許保持現狀是最好的,她和英瑞一起照顧著均安,而君堂則可以放手盡情擴展他的事業,不必顧及兒女私情。這樣……英瑞就不會因為看見她和君堂在一起而痛苦。
「作惡夢了?」沈英瑞遞給她幹淨的手巾,「把汗擦一擦,不然會感冒。」
「均安呢?」她坐起身,接過手巾擦汗。
「在他爸爸的房裡玩。」想起他們父子鬥嘴的模樣,他就不禁莞爾。「少爺雖然稱不上是個好爸爸,但他的確很愛均安,同時也很盡心的學習怎麼當個父親。」
「英瑞……」她哀嚎,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你又來了,你可不可以自私點?多為自己想點?不要看到君堂難受,你就把自己的痛苦全都拋在腦後,主動幫他好嗎?」
「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麼?」他頗為詫異。
「當你老婆這麼多年,我還會笨到不知道你的個性嗎?」她頭疼的揉揉額際。
她昏倒前,在她身邊的人明明就是君堂,現在卻換成英瑞,很難讓她不去聯想成是英瑞要君堂先出去,由他來和她談。
以英瑞的個性,絕對會這樣做。
六年來,她變了,君堂也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他。
沈英瑞不禁揚起苦笑,「你知道的,我只是暫時代替他照顧你們,現在他回來了,你們應該闔家團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