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雪蛙
門外,恰巧路過的纖影立在窗框旁聆聽玄俗幾近崩潰的叫嚷,搖搖頭後緩緩走開,眉梢嘴角儘是遏抑不住的笑花。
幸福,原來是這般醉心的甜蜜……扒扒扒儘管時序將近入夏,天候依舊和煦宜人,既不寒涼,也不至於炎熱,夾道草木一片欣欣向榮。
樸實舒適的馬車,在郊道上前行,坐在前頭的駕車大漢正謹慎注意路況,以期將顛跛降到最低。
「天湛,你倒是說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是被那群眼紅的漢子給趕出山寨,來個眼不見為淨呢?」慕容掀開馬車簾幕,探出頭笑著問道。
春風徐徐,春日融融,啊!好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回車內坐好,你這樣會有危險,小心摔著了。」他轉頭叮囑,不料卻被她乘機偷了個香,瞬間面紅耳赤。
「不要,車內好悶!」她撒嬌地咕儂,滿臉不願。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自從兩人關係明朗之後,她對他開始又會撒嬌又會耍賴,他本來就已經拿她沒轍,這下子更加無法拒絕它的任何要求了。
妻奴!玄俗的曬笑此時再度浮上他腦海。
認了吧,還好她這樣的嬌態只讓他瞧見,不然他可不知道會捧醋狂飲到什麼程度。
他看了下四周,確定這條路上應該都不會有其他人出現,也確定這樣和煦的日光不至於曬傷她後,才停下馬車,對她開口,「既然不想待在車內,就到前頭同坐吧。」
她開心地讓他抱到前頭,心滿意足地呼吸清新的空氣。
「告訴我,每次都是由你負責下山劫掠的嗎?」依偎著他壯碩的身子,她望著又開始漸漸後退的景致半晌後才開口問道。
他點頭,不置一詞。
「我倒是問個傻話了,除了你之外,寨內還有誰最適合勝任。」她輕笑著自嘲。
「嬸龍寨內還真是奇特,每位寨主皆是表裡不符。大寨主陸龍外貌嚴肅端正,真正下山劫掠恐怕還會被誤認為救兵,個性卻剛烈火爆,啤倪一切;二寨主玄俗看來瀟灑風流,局償無害,卻心機深沉,權謀得令人生畏;而你,一副凶煞模樣,其實卻耿直寬厚,和善仁慈。靈妹則是一身活潑輕靈,卻舉止直野,粗莽不鮮。住進寨裡這段時間,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他看著她開心談笑的美顏,有些出神。
從沒想到褪去世故外衣的她,也有這樣的赤子之態……「天湛,」她突然回過頭,語氣莞爾。「玄俗那天還跟我抱怨,說寨內就屬你最得天獨厚,擁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錢,只要站著別動,就足以讓對手士氣消減一半,他還拜託我這一路上好好勸勸你,不要整天只會傻笑,大大削減那種不怒而威的剛猛氣勢,這會讓往後的劫掠變得困難許多。」
正在飲水止渴的他聽到她的話後差點嗆到,抹去唇邊水漬後,他不敢置信地開口,「你還當真照實轉述?」
「有何不可嗎?」她笑得很無辜。「這是上天賜予你最獨特的本錢呀!」
他明白她想表達的心意,卻也只能心領。「對於這樣的容貌,我早已習慣該如何接受。」
「你不明白,」她拉著他的手臂歎氣,另一手則搬上他的面頰,柔聲道:「這也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讓別的女人看不清你,讓我得以獨佔你這般溫暖的性情。」
「慕容……」她怎麼總有辦法在他落寞升起的同時,又用這般柔柔的嗓音為他消弭情緒呢?
一點一滴地,讓他的情愈下愈重,讓他愈陷愈深,再也無法自拔。
「山寨內的人總是盡心想保護你,盼你能真正開懷。」
「我明白,」他看著她專注認真的眼,低問:「我的過去,也是玄俗告訴你?」
「是呀,若他沒告訴我,你怕是一輩子也不會開口,對否?」
他不置可否,對於已發生的過往,不論是難堪、是心傷、是怨悔、是疼痛,他都不會再多費唇舌。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永遠在個性中保持寬厚吧。
「對於這次玄俗所提的事,你有什麼想法?」她明白他的性情,多數時候,不說話反而是一種寬容,因此轉開話題,想聽聽他的意見。
「你指這次要我們兩人下江南之事?」見她點頭,他溫言道:「也該是讓山寨內的人們,真正安定下來的時候了。」
聚眾為寨,又專與富商及掌有權勢者作對,本來就是提著頭顫藐翻度日。
雖說現在天下大勢早已底定,但前朝官民仍存,不論是忠於前朝者,或是降於當今者,多屬於弱勢一群。兩京師以外的官府仗勢欺人者多,人民難以生存,於是紛紛散落流離。
姑且不論大哥吸納成員據山為寨有何目的,但投效的人卻也多是無奈且無辜的平民百姓,因為期待安定的生活而來到寨內,多數時候是過著自耕自足的生活。
但隨著成員愈多,名氣愈響,危機也跟著增加,所以玄俗想要轉明為暗,開始正式涉足經商事務,為山寨財務開源。
他們此次南下,便也是順道評估插手錦織絲綢生意的可能性。
「後出種植的茶葉,是做為營生用途的嗎?」她曾到過後山一望無際的茶園幫忙采青,茶質分明屬於上等,卻總是見到寨內的人喝劣茶,心裡一直疑惑著。
「嗯,這兩年來,山寨內的生計其實多靠買賣所得支撐,下山劫掠反而成為大哥與二哥滿足虛榮心的娛樂。」
「虛榮心?」她失笑。「我相信受欺壓的百姓會比較喜歡聽到的詞兒叫「正義」。」
「劫掠便是劫掠,不需要冠上多餘的名號。」
她仰頭望他。「經商營生這個主意,其賞是你提的吧?」
「不算是,玄俗也早有此意。」
「而評估與主持生意的一向是你嗎?」難怪他平時總是那麼忙。
「嗯,」他依舊望著前方。「但謀畫與開發則仰賴玄俗和大哥。」
「聽說信陽邢家向來以善於經商聞名,果然名不虛傳,想來邢老爺將畢生經驗所得傳授與你囉?」
「不,商家地位仍低,所以爹希望我為官,從小就叫我讀詩書策論,直到我十四歲那年決定棄文習武,應試武職。」
「也就是說,你的商法是偷偷自學來的?」
「商法與兵法,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難怪寨內的大嬸們永遠都是浮現那樣安居樂業、與世無爭的笑容,幾乎看不到草莽氣息。」她更加靠緊他,笑容燦爛無比,仰起頭開心細喊:「我還真的是伯樂哪,挑的夫婿果然是人中之龍!」
「慕容,別那樣抬舉我。」他因她過於明亮璀璨的目光而感到羞赫,停下馬車,雙手輕捧她細緻又開懷的容顏,專注說道:「我只是不願看到寨內弟兄那樣提心吊膽度日。」
「你為什麼總看不見自己的美好呢?」她撫著他的面容輕歎。
「也許是上天為了讓你幫我看見。」他垂睜,因她瞬間黯淡的笑容而自責。
「我的天湛,居然也會說甜言蜜語了呵!」她投入他懷裡,緊樓著他的頸項,為他一點一滴因她而做的改變差點笑出了淚。
這個草莽大漢,是如此知她、懂她,如此地珍惜她……何其有幸,讓她遇見了他!
如果這是上天賜給她的幸福,那麼她敢大聲宣誓:今生……無悔!
綢錦飾品、各色瓜果以及甜食零嘴,各式各樣的商品擺得琳琅滿目。
樹影青蔥,水道密佈的江南區域,和景致單調的北方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情。
「呵!這是我第一次逛如此熱鬧的市集哪!」慕容倚著邢天湛,手勾在他的臂彎中,笑得很開心。
「你沒逛過市集?」這真是令他訝異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的確沒有,而入樓後則更是無法單獨出遊,出入總有轎夫隨行護送,哪來的機會逛呢?」
「是嗎?」
「花魁之名,其實是一個緊緊鉗制呼吸的囚籠呀!」她歎息,而後東張西望的眼睛突然一亮。「你看,是糖葫蘆,我向來只有聽說過它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從沒有機會嘗過呢!」
他瞪著她,明白在她欣喜的語調之下,其實有暗暗對他的嘲弄。「我以為你喜歡吃,就別再糗我於初識之時所做的蠢事了。」
「不,如果不提,你不會知道在雪地中的那抹紅艷,燃起了多少溫暖。」她凝望他,睜底溫柔深情。
他被她的眼光拉住,一時間無法思考,勉強壓抑不想要當街吻它的衝動,啞聲開口,「想吃吃看嗎?」
「好呀!」她輕笑點頭,從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壓抑,因而臉兒紅紅。
「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將她拉到屋簷下,低聲叮囑。
「嗯。」她點頭應許,笑望他離開。
而後,便是同樣的情景再度發生:飽受驚嚇的小販在邢天湛低頭開口後,神色轉為呆愣,回過神後匆匆忙忙拿了一根糖葫蘆給他,並推拒他拿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