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柴茜
「不信嗎?」他立刻收回在她臉上游移的溫暖大手,眼底霎時了無笑意,語氣中依舊是他一貫的冷峻與不近人情,「殺死你就跟掐死螞蟻一樣簡單,不費我一正點力氣。」
「你好壞,壞得徹底。」瞅著他滿不在乎的表情,同時揪疼了她的心。
「會罵人,那表示你沒事了,」拓跋魁冷笑,輕鬆一躍便站起身子,拍拍微沾上野草的衣衫。
躺在地上的女子氣悶半天,忍不住出聲道:「你不扶我起來嗎?」
拓跋魁連瞄她一眼都懶,只簡短地道:「自已起來,我有話問你。」
女子聞言氣極,對他的命令嗤之以鼻,索性賴在地上硬是不肯起身。他慵懶的瞥她一眼,一記凌厲目光帶著無與倫比的嚴酷射向她,警告她別耍性子。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在這種瞪視下嚇得渾身發抖,一骨碌爬起。但她不是一般人,他厲害,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撅起微紅的嘴,倔強地別過臉不瞧他,心裡暗想她就是不起來,他又能奈她何呢?
好半響,四周寂靜地只有沙沙掠過的風聲,他的聲音再次出現時,遙遠得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為何出現在這裡?」
「你這話未免說得好笑,你能來,我為什麼不來?」她沒好氣的應道。
「沒人跟你說過,『妙善池』是狼族的禁地嗎?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能踏人這兒一步。」
「禁地?沒人跟我提過啊!」鍾瑤心虛地說,真沒人跟她說過,那是因為沒人知道她會偷溜出來。
她偏頭,才發現拓跋魁早巳不在她身後,尋聲望竟尋不著人。「你在哪啊?」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忘了賭氣,站起來四處搜索著他的蹤跡。
「別靠近。」在她接近池邊不遠處一片遍地盛開、馨香滿溢的金針花叢時,拓跋魁忽地揚聲一喝,驚得她緊急停步,險些叫出聲。
「你在裡頭嗎?」她試探地問道,卻無任何回應當她企圖拔開花叢強行進入時,一支銀色的箭從她頭頂掠過,差點就穿透她的腦袋,成功地遏阻她的前進。
「你又想殺我了。」這男人每次見到她,總是想置她於死地。
「不是我想殺你,是進入禁地的大都該死。」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地道。
「禁地?到底什麼禁地?可是這裡又沒立塊牌說它是禁地,我怎麼知道它是禁地,不能誤闖?」她目光不住搜尋著他的身影,同時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別跟我逞口舌之能,天鳳姑娘,你能闖進妙善池,證明你確實有異於常人的天賦。但是,我曾誓言凡誤闖禁地的大都得死。」妙善池外圍充滿天然的硫磺氣,濃密時會致人於死,一般人不會輕易接近,也不敢接近。這是他為避免別人不小心闖進這兒而故意設下的屏障,為的是藏住他心中視若珍寶的聖地、他心裡最隱心的所在,不為人知。
「我?別胡說八道,我哪來的天賦異稟!」鍾瑤笑嘻嘻地否認,其實那些硫磺對她而言如同普通煙霧。
「你究竟是誰?」
「傳說中的天鳳啊!」她的眸光忽地鎖定金針花叢中一抹迎風飛揚的頭巾,「是來拯救狼族的天鳳,是來拯救狼族子民的天鳳,是來拯救狂妄不羈的你的天鳳啊!」
「憑你一個弱女子?哼。」拯救,昕來多溫暖的字眼,卻是他想望又不可及的。
「不是嗎?你的心沒有正在向我呼救?」她的話恍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大石,激起了狂濤。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陰鷙釣眼狠狠瞪向她,一種被看透的無助感令他有些狼狽。「你方才就快被我殺了,還敢說大話。」
想不到她胡亂猜測的話竟是真的,「我說對了。」她只是覺得鋃狼不該是這樣的,始終不發一言。
「你這是默羅!」鍾瑤刺探地問。
依舊沒有回應,等了好一會兒,她打算要放棄之際,他的聲音才冷颼颼的傳來,但語詞卻與剛才的咄咄逼人在不相同「你瞧,這裡的花草多美。」
為什麼話裡沒有溫度呢?她歎息著,順著他的話語應道,「是啊,想不到大漠也能養出這麼美的花草,肯定是有心人才能培育出這片欣欣向榮的萱草。」
「她確是有心人。」他吐出一口氣。
「她是誰?」她脫口問道。究竟是誰,能讓他帶辛哀病思念著?
「這片花海只有我和她看過,從來沒有被第三個人瞧見。你是第一個進人這裡的人,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是殺了你好,還是放了你?」他喃喃自語,完全忽視她的存在。
「你……」鍾瑤氣得說不出話,原采他還是想她。
他專心注視花海的深邃眸子湧現出前所未見的溫熱,像是春暖花開時冬雪乍融,引得鍾瑤心裡有股酸酸的氣味,悶悶不樂地順手掃過眼前的萱草,少不得一陣摧殘。
「你做什麼!」拓跋魁一個箭步來到她眼前,十分粗暴的再一次將她推倒在地上。
「嗚,好痛。」她的屁股掉得發疼,疼得眼淚又要滴落,以為他好歹會過來看下,等了又等,抬起頭來一瞧,卻見他小心翼翼地撫撫著被她損壞的花草。
「你當真是個無心的人!」她眼一眨,淚落在衣襟上,恨聲地道:「拓跋魁,我真是錯看你,我討厭你,討厭你。」對他,她始終說不出「恨」字。
這些話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大步走來,僵直著背脊蹲下,抬起她倔強的下顎,「我應該馬上殺了你。」
「殺呀,我不在乎。你快動手啊!」可惡的銀狼,可惡的拓跋魁,可惡的他!
「我會的,你不用著急。」他像拎小雞一樣拉起鍾瑤,順勢將她扛在肩上。
「你要幹嘛?」鍾瑤拚命搖晃小腿扑打他嚷道。
拓跋魁加強手,制住她的掙扎,不疾不緩步前行說出的話依舊冰冷,「你不配死在這裡,你死在這裡簡直是蔑視這片聖地。」
「拓跋魁,你夠毒。」原來她連死都不配死在這片萱草,她在他心中果真是不值一提的,卑策得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緒。
鍾瑤啊鍾瑤,你當真可悲得徹底。
他絲毫不憐香惜玉,隨手將她往地上一丟,惡狠狠的凶殘模樣不似假裝,「我說過我是惡魔,上次我輕易饒了你,你以為這回還能這般幸運嗎?」
她的臉龐閃過傷心,今兒個被他摔了許多次,原以為傷處不會更痛了,誰知此刻的心傷更甚以往。是心嗎?她不敢肯定,只是為何拓跋魁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讓她痛不欲生?
不該是這樣的,她是喜歡銀狼、欣賞狠狼,可是喜歡不是愛,欣賞也不是愛,而且拓跋魁不是狠狼,更不是她心中的小二,她何苦心傷心,何苦淚流!
她沒來由地恨起這張醜陋的面容,「是不是我長得好看一點,你就不會這麼對我?」鍾瑤低聲問道。
他狂笑,肯定地答道:「是啊,如果你長得好看一點,我便不會這樣對你。」
鍾瑤一陣黯然,世上男子果然皆好美面皮,但他接下來來話卻讓她一愣。
「若非你是個無理女,我會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毫不猶豫地將你砍了,哪由得你活到現在。」他在她身前蹲下去,與她面對面,眼中隱約有絲波光流竄。
他是什麼意思?她一對翦翦美瞳漾著柔柔水波,不解地與另一雙孤寂的大眼直直相對。
他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她,自盲自語道:「就是這張醜陋的的臉,讓我於心不忍、遲疑不決……」
若不是情況如此詭異,鍾瑤真想大笑出聲,已經嚇壞不少人的醜陋面容,竟是拓跋魁鐵石心腸中唯一的缺口。可她不敢笑,也笑不出口,她屏息等待著他尚未完結的話語,她有預感那會是瞭解他十分重要線索。
他輕柔地撫過她凹凸不平的面頰,鍾瑤微微戰慄卻沒閃避。拓跋魁臉上未如她所預期的出現嫌惡,他的男子氣息緩緩在她耳際吹拂,惹得她心思紊亂。他低沉的嗓音喃喃地道:「天地造人實在奇妙,竟會有這麼一張面孔來映襯我這顆醜陋的心,醜陋配醜陋,果然是天造地設,看到你,我就覺得像看到自己腐壤的內心。」
他的口吻平直,聽不出一絲波濤,但他的話教人聽了好生難愛。「我是醜,這我知道,但你哪裡可以和我相提並論,你長得這般俊,又如此英武,哪裡醜陋了。」
他似笑非笑地微微牽動嘴角,搖頭道:「你不會懂的。人長得醜不打緊,最怕是心丑。或許真正醜陋的是我,而不是你。」
鍾瑤忍不住伸出手封住他的唇,喝道:「不許妄自菲薄,你是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拓跋魁。」是她心裡獨一無二的小二啊。
天哪,他哪來這許多奇特的思維?他到底曾經歷過什麼事,讓他變得如此嗜血、如此狂暴、如此陰陽怪氣?他不再是銀狼,不再是小二了。然而真正的小二是怎樣,她又何曾真正瞭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