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夏草
「是!」反射性地回答了雪契,她也同時間放下一切準備與雪契出外廝殺;豈料後者到她跟前卻猛地一頓:「這件事由我處理即可,你到瀲灩那裡去保護她。」
呃?蝶羽呆看著雪契奔出宴客大廳開始處理一切,完全無視於父王及其他賓客的存在,卻只想到他的妻……但是雪契,你知道你給我的是什麼樣的命令嗎?你明知我對你的感情,你明知你給了我多大的傷害……為什麼你竟然絲毫不為我著想,竟要我去替你保護妻子……蝶羽絕望地抱著頭痛叫一聲,朝著通往皇子妃休息處所的長廊奔去;陪著瀲灩的除了一般侍女還有衛廷,此刻正探出房門觀望事態。「呀?蝶羽?到底怎麼啦?
突然間失了火,是不是——」
他的問題還沒問完,蝶羽咬牙握拳,抓住衛廷的肩膀朝他下巴用力一擊,衛廷措手不及,當下悶哼暈倒。房內的侍女見狀尖叫逃避;瀲灩原本坐在床邊的,此刻也驚得站起身來,「蝶羽?」
雪契——如果留在你的身邊只能被你這樣漠視,那麼,不如成為你的敵人!
第八章
「少主,我等前來迎接你了!」費文一劍擊殺守衛的士兵,將房門上的鐵鎖斬斷,開門想要將迪薩王室最後的命脈救出——卻驚見他們的少主正全身發抖,臉色死青地站在他們最不想見到的人旁邊——暝國的皇太子,那個毀了他們國家、屠盡迪薩人民的戰鬼!
雪契穿著一身優雅的宴會服閒適地半躺在長榻上;因為璉邦與暝國的協議已定,所以軟禁這個俘虜的房間是相當合乎他「亡國少主」身份的。看著費文與其他四人,他笑了笑,不以為意卻教人膽寒地:「稍待我再追究你們是如何得知這個房間的位置……以及御林軍的失職。五位最好乖乖地放下武器,免得受到更大的傷害。」
費文赫然發現房間四周都已遭人包圍,而且不是國王的御林軍,很明顯是直屬於皇太子的軍士。五人背靠背面對敵人,費文皺眉注視著雪契,考慮有何脫身之策。卻見雪契緩緩抽出長劍將之架在少主頸邊,「我倒不在意和璉邦決裂,反正以我的判斷,璉邦內部的小國彼此互有嫌隙,稍作挑撥便會全盤皆倒……因此……」
他對費文笑一笑:「若是這位少主死了,你們五人大概也要自殺相陪。想想,似乎挺省事的。」
劍鋒切入皮肉,灼燙又冰冷的痛感滑落肩頭,少年驚恐大呼:「費文救我!費文!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五人面面相覷,費文一聲長歎,當頭放下武器。其餘四人見狀,雖然面有不甘,也只好棄劍投降。雪契翻身下榻,正想下令部屬將五人捆綁,蝶羽的聲音卻從門外傳來:「慢著,把劍拿起來。」
原本守在門旁的兵士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退開一旁,雪契清楚地看見他的副官押著他的妻子,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抵在瀲灩的肚子上。瀲灩緊盯著匕首只怕它不小心傷了腹中孩兒,對週遭的情況卻無暇理會。蝶羽沉著臉,冷硬的聲音不帶感情:「放了他們,否則你將失去你的妻——還有你的兒。」
「蝶羽你——」
怎麼也想不到蝶羽竟然背叛了他,雪契臉色蒼白地怒視著蝶羽,卻見她淒然一笑;而瀲灩聽見了他的聲音,焦急地含淚抬頭:「雪契……」
「快放人!就算你不在乎這個妻,她懷的可是你的繼承人!」蝶羽怨聲一斥。
只見雪契臉色由白轉青,緊抿著雙唇似在強忍怒火,最終,他振臂一喊:「撤!」
費文等人早已拾起長劍,在雪契退開時抓住少主迅速跑到蝶羽旁邊。蝶羽押著瀲灩領他們出城,路上雖遇御林軍阻路,可是看到蝶羽及大腹便便的皇子妃都只好乖乖讓步。最後竟然眼睜睜地便讓他們揚長而去,無人敢追。
一場騷亂就此落幕,火滅了,傷亡人員也各自做了處理;被擄走的皇子妃目前下落不明,而俘虜在暝國皇都被救走,對暝國也極失顏面。國王大發雷霆之怒,痛懲失職人員。皇太子則反常地將自己關在房中,竟對這一切不聞不問。
衛廷下巴敷著冰塊走到雪契房外,外面的侍者和部屬全都一臉侷促難安;這也難怪,四周的空氣又冷又沈,房中那個人顯然非常非常地生氣,氣到他不願出來見人,怕一見人就要殺人的地步。
做個手勢要他們全退開,衛廷伸手敲敲門,「雪契,是我。我要進來嘍。」
門內沒有反應,衛廷直接開了門;一進門就覺得呼吸困難,房內的氣氛好沉重,連盞燈都不點。找到坐在床邊抱頭不語的表弟,衛廷先做個深呼吸然後走過去:「喂,別這樣啦。瀲灩被抓又不是你的錯,先振作起來想辦法找到她的下落才是正理。」
「那……你是為了蝶羽背叛你而苦惱?」衛廷摸摸下巴心有餘悸,「我也很驚訝。她跟在你身邊少說也有五年以上,我一直以為她是你最忠心的部屬……」
「忠誠裡還攙了雜質。」雪契冷冷地低語著,衛廷一愣,「雜質?什麼意思?」
雪契閉上眼卻不回答,扶額苦思半晌,衛廷聽見他低聲問:「衛廷……瀲灩現在懷孕幾個月了?」
「嗯……七個月多一點。」
「危險性……如何?」
衛廷蹲下來與表弟面對面,猶豫了半晌,還是誠實以告:「很高。」
「衛廷……她叫了我的名字……」雪契聲音低弱無力:「我會失去她嗎?」
衛廷為這個問題和雪契軟弱的語氣動容,放下冰塊,他趨前抱住他——就像兒時每次雪契受父親傷害之後他安慰他那樣地……「寬點心吧,雪契。你怎麼可能失去她?不管她是被誰帶走,你一定都能把她奪回來的,不管對方是神是人……」
「因為我是鬼。」雪契失笑道,靜了半晌,他立起身;又是平常的雪契,「多謝你,衛廷。我該走了。」
「走?」衛廷腦子轉了一圈,很快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立刻跳起,「等一下,我也要去。」
「你去幹什麼?」雪契一皺眉,「走不快、拿不動,你是累贅。」
「你少來!瀲灩需要醫生,而且是熟悉她健康狀況的醫生!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帶我去我會憋死的,聽到沒!」
雪契不再理他轉身出了門,反正不管他答不答應,出發時衛廷一定是大包小包地等在隊伍裡面,根本不需要他說話。
走到外庭看見他的父王;大概剛和璉邦的使者談過話,臉色很差。不想和他有什麼交集,雪契直直走過他身後甚至不想見禮。
王也沒有回過身的打算,「可悲啊……父子兩代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妻子。」
雪契頓步,冷淡地:「我可不會坐放妻子被人奪走,只是躲在深宮悲歎。」
「哼。」王含怒而笑,「如果她肚裡懷的不是你的小孩,你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雪契不屑地回答,而後換了更堅定的語氣:「但即使瀲灩懷的不是我的孩子,她依然是我的妻!」
王霍然回身,看著他的兒子大步離去;疑、恨、愁、苦,這些難以承受的感情似乎已經停留在他面上很長很長的時間,而使他原該有的一張溫和面貌扭曲成了陰冷的臉。雪契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底之後,他忿然轉身,走回自己的寢宮。
***
冷靜下來之時,已經離開了皇都。蝶羽回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依然感到不可思議。我背叛了雪契……不,其實這等於是背叛了國家。目光落在一旁的瀲灩身上,後者正因為旅途的顛簸急促而痛苦不堪。為了順利逃走,蝶羽找到了一輛馬車;只是簡單的木板拼裝,對旅途上的震動全無辦法。又因為那位少主急於逃離雪契的掌控,猶如驚弓之鳥,一路鞭策馬匹,全不讓瀲灩有點喘息機會。就連費文來勸都不願聽從,五個侍臣只好驅馬跟隨,直到天亮離開了皇都,而少年也累了為止。一行人在郊外樹林裡休息,瀲灩一路痛苦地護著她的孩子,總算馬車停了,立即沉沉睡去。
蝶羽默默看著她,說不出心中的感覺。這是讓雪契心動的女人,而她也是為此背離了雪契……她卻不恨她。或著……說不恨是假前,但是她卻不願意看到瀲灩因此受傷或出什麼意外。為什麼呢?蝶羽默思一會,苦笑。
大概是因為……自己從來就不是雪契的什麼人之故吧……雪契從沒給過她任何幻想,連同情也無。無論是在她獻身之前或之後——以女子之身進入軍隊,她所吃的苦、所要背負的責任絲毫不少於男子。收留她的皇太子對她全無優待,他的部屬該受哪些訓練她就得受哪些訓練,她也一直覺得這樣最好,縱使因為體力不支幾度暈倒,她也從沒抱怨或是想試著要求雪契減輕她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