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泣血人魚

第22頁 文 / 夏草

    「我不是逼你。」雪契不耐地:「我說過這是父王的敕令,不是如此我也不想來這裡。」

    瀲灩虛弱地靜了半晌,就在雪契以為她已經冷靜下來、打算下樓時,她幽幽地掙出一句話:「你殺了我算了。」

    雪契霍然回身,看著他的妻子神色虛無地注視著他:「把我當成一個人看待,對你而言這麼困難嗎?既然如此,你乾脆殺了我。因為你是鬼——」她神色一變,含怒的眼神直視著雪契,「只有死者和你是對等的!」

    雪契迎著她的眼神,竟然舉步走向她;瀲灩毫不畏懼地站在原地等著他走近,即使他將他因握劍而粗糙的右手置在她細弱的頸項上慢慢地收緊,她也沒一點動搖,只是看著那張向來冰冷無情的面孔,漸漸地呼吸因難……雪契卻在瞬間鬆手,托住她的下顎,左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這比殺她更讓她震驚,瀲灩茫然地任他在她口中需索著她,沒想到要反抗,也沒想到要回應。然後她被他推開,雪契沒有看她一眼,只扔下依然淡漠的一句話:「我在下面等你。」

    他下了樓。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瀲灩呆呆地站在原地,還是一點也不明白。衛廷卻在這時跑上樓來,不時回頭看著剛剛與他擦身而過的表弟,然後跑到她身邊:「瀲灩,怎麼啦?你是痛打了他一頓還是罵得他狗血淋頭?我已經十幾年沒看過雪契那個樣子,活像以前被他父王踢出皇宮時的模樣……」

    「我……我不知道……」瀲灩扶著椅子慢慢地坐下,腦中一片混亂,只能重複這句話:「我不知道……」

    衛廷看著她良久,又回頭看看樓梯,突然地他跪倒在瀲灩跟前:「瀲灩,我很喜歡你。」

    再一個驚嚇,瀲灩瞪大了眼,看著衛廷的表情知道這不是平常嘻嘻哈哈把她當成朋友或妹妹那樣看待的「喜歡」,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可是衛廷還是一臉正經地繼續往下說:「我也很喜歡雪契。所以你們兩個在一起最好,我希望我喜歡的人都能幸福快樂,你相信我的話吧——雪契愛你。」

    瀲灩僵硬地搖頭,試著理清思緒,「但是……但……」

    「那傢伙……」衛廷歎一口氣:「他母后為了一個很重大的理由離開了他和他父王,偏偏他小時候和他母后很像……國王看到他就難過,把他丟到我家給我父母照顧,一年也沒見他幾次面。你可以想像雪契的心情……後來他跟著我父親上戰場、立下功勞,可是國王一樣不把他放在眼裡,甚至他愈大對他愈惡劣;雪契後來對他父王完全死心了,把心力全用在戰場和政治上,你也知道……那是不能隨意表露感情的場合。雪契不是鬼,他只是把自己包裝得太厚了……」

    瀲灩怔怔看著衛廷;後者拍拍她,對她笑笑:「我沒要你喜歡雪契,不過給他一個機會好嗎?他已經在變了。何況……再怎麼說他也是你腹中孩子的父親啊。」

    瀲灩默然不語,衛廷已經笑著起身扶起她,「好了,我們下去收拾東西吧。我會跟著你們去皇都,這一路有我照顧,你不必擔心身體和孩子的事情。」

    收好行李下樓來,雪契和翠姨似乎又有過一場不愉快的談話;看見瀲灩與衛廷,他很快地避過瀲灩的眼神當先出了房子,什麼也波說。

    「翠姨,我們走了。」

    「嗯,衛廷你要好好照顧瀲灩。」

    「我會的。」衛廷看看外面那個男子,有點詢問地望了翠姨一眼,後者輕輕一歎搖搖頭,沒有說話。瀲灩沒去注意他們的動作,心頭千思萬緒都還在剛剛陽台上發生的事情與衛廷對她說的話上面。

    和翠姨相擁道別,她和衛廷出了小屋。雪契依然沒有看他們,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們從陸路走吧。翻過這個山頭,離皇都就不遠了。坡路雖小但很平緩,我想孕婦走起來雖有點辛苦,應該是沒有問題。」

    「嗯,多休息就好。」衛廷笑著將瀲灩手上的東西丟給雪契;後者輕鬆接住,一時有點不解地回頭來。衛廷則對他打個手勢:「你老婆的東西你來拿。」

    雪契沒說什麼,將行李往肩上一套,轉個身便往山坡上的小路走去。瀲灩無言地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

    蝶羽和俘虜到達皇都的時間大概比雪契三人晚了四五天;正好逢上國王特地為皇子妃及她腹中嬰孩所召開的慶祝宴。雖說國王與他的獨子之間並不融洽,但瀲灩總是皇太子之妻、又為他懷了後代;再怎麼說也得將她介紹給王室的其他人員認識。在這之前因為皇子妃長途跋涉的疲勞尚未恢復,在衛廷的堅持下將宴會後移到蝶羽預定到達的日子。剛好連人犯交接的儀式一併辦理,國王也樂得省事。

    照往例,雪契的兵士在皇城外便被擋下,除了蝶羽之外其他的防衛兵全都換成國王的御林軍。將迪薩的少主移入宮中特別準備好的房間軟禁之後,蝶羽趕到皇太子在皇都的住所去,準備向他報告旅途上的一些狀況以及俘虜說過的那些話。雪契一向很少來皇都,要是來了,多半住在衛廷家中,自己的府邸反而很少去,這次亦然。

    衛廷的家風自由,幾乎感覺不到什麼貴族驕氣。蝶羽身為雪契第一副將,根本無需通報便可以直行入邸。其實她並不喜歡在這裡見雪契;因為她知道這裡是雪契唯一可以真正放鬆自己的地方,可是總在見到她或其他有事來報的部屬時變得冷酷無比。那瞬間她總是很明確地感受到自己在雪契眼中永遠只是個外人而已,而這分椎心之痛在此刻更加令她難以承受……「蝶羽參見殿下,一切都已就序。」

    在中庭找到閒坐閱書的皇太子,她依禮向雪契報告了一些瑣碎的事務。雪契闔上書靜靜地聽過之後,開口:「迪薩的餘黨在這一路上都沒有動作?」

    「是,不過……」

    「他們的目標大概在皇都吧?很聰明。」雪契微笑,「父王忌憚我,不准我的兵士入城,然而他的御林軍腐敗無能,眾所周知。想要順利救走那個小鬼,只有在皇城舉事成功率最高。而今晚的宴會就是關鍵。」

    蝶羽抬眼對雪契回以一笑,正想把由俘虜口中套出的情報告知雪契,衛廷卻從廊下衝了出來,一臉興奮地大叫:「雪契來看來看!我媽的裁縫師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瀲灩漂亮極了,就連那個大肚子都跟著漂亮。我保證今天晚上你會被皇都的男人恨死!」

    雪契無言地看了表兄一眼,都還是起了身,「蝶羽,今晚你也要出席。不過在那之前先命一部分的兵士換裝入城,巡守待機。迪薩的殘黨一旦出現立即行動,我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是……」蝶羽有些茫然地看著雪契跟著手舞足蹈的衛廷遠去,一臉無奈地聽著衛廷天花亂墜似地敘述著他的妻子,卻始終沒有停步的打算。原本要說的話頓時全部哽在心上,結成了重重的網。

    她在想什麼呢?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她知道該把皇子妃可能有危險的消息告知雪契,可是她卻說不出口了。她不該說不出口的……只是她……只是如果皇子妃真的變成了人質,因此離開了雪契……

    不可以這麼想!不可以……她原本決定一旦見到雪契就把一切都說出來,那麼她就解脫了,不必再掙扎了。可是她竟然說不出口……晚上的宴會,她茫茫然地注視著站在國王旁邊的雪契和瀲灩;難得的盛裝,使他們看來更加相配,宛如一對璧人。瀲灩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可是晚裝設計得好,使她看來不但不顯臃腫反而更添華貴高雅。

    將為人母的光輝更使她款款動人,教人目不轉睛。而雪契……那個以往總是只在宴會上亮個相便一走了之的男子,此刻卻靜靜守在她的身邊。

    他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身上,那種溫柔簡直教蝶羽痛徹心扉。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耐煩與冷淡,卻因為這獨對皇子妃一人而顯露的溫柔而使他令人卻步的冰冷氣質變得柔和了……無論瀲灩或是其他人有沒有察覺雪契的變化,蝶羽呆呆地看著皇太子,只覺得自己愈來愈無力;宴會進行一半,皇子妃便因為有孕在身而告退休息。

    皇子妃不在場中,氣氛頓時不同;雪契明顯地對周圍的賓客表現出相當的冷漠,那股壓迫感再度回來,直到皇宮一角竄起火苗。

    「失火了——」這聲慘叫或許也是一種解救,賓客們可以無視於雪契給他們的壓力而開始慌亂起來;雪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當下解開那礙手礙腳的華麗披風向她奔來:「蝶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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