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草
「沒……沒事。」
沒注意蝶羽語氣的不穩定,雪契淡淡應了一聲:「是嗎……」目光卻落到書桌中央的抽屜上面。抽屜裡有一張紙條,那是衛廷離開前留下的;不用看也已記住上面的字句,他靜靜沉思著衛廷的話,蝶羽軟弱的聲音卻傳入他耳中:「雪契……」
蝶羽已經多久不曾這樣喚過他?一時間倒讓他感到些許陌生;抬眼看著他的副將,這才發現蝶羽竟然在微微地顫抖:「怎麼了?」
不行,不要問。早知答案的問題又何必問出來,但是如果能得到一點點不同的回答,即使希望如此渺茫……她只知道再也無法隱藏:「你……對我有何看法?」
像是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雪契身體右傾將重量放在靠手上面,打量著站在他左方的蝶羽,觀察著她的神色,「你是我的左右手,忠誠的副官。為什麼要問?」
「我不是要問那個……」蝶羽痛苦地搖頭,「我將自己的身體獻給你……這對你難道……難道沒有一點其他的意義在嗎?」
雪契愣了幾秒,喉中滾進一聲輕笑——笑聲愈來愈亮,蝶羽的心愈來愈沈。
「我很訝異你會說出這種話來,蝶羽。我是永遠不可能娶你為妻的——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理由將身體給我。」
「我知道!」蝶羽帶著哭音大叫一聲:「我只是想問你,你抱我的理由……你抱我的理由是什麼!」
「理由?」雪契可笑地望著她,「既然你投懷送抱,我為什麼要拒絕?」
「……只是……這樣?」蝶羽抱著自己低下頭搖搖晃晃地後退,啊,當然吶……她究竟在期待什麼?這樣的答案早在當年她走進雪契的房間時就知道了……十六歲的那個夏天,知道自己終身不能生育、為此理由她也永遠不可能得到一個正式的婚姻……不想為了現實壓力做人側室,她選擇終身不嫁。唯一的心願只是……只是能將自己寶貴的初夜交給她崇拜……深愛的人……即便那個人根本不會珍惜她的心意……可是現在那個人開始去珍惜某個人了……卻不是她……不是她——
「那——你的妻子呢?你的第六個妻子……瀲灩……你對她又有何看法?」
雪契失去笑容,鎖住眉頭。半晌之後,他以一種厭煩的……冷淡的語氣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
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滿不在意地說她只是你的第六個新娘?蝶羽淚眼迷濛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奔出了書房。
離開了城堡,雲餘怒未消。他腦中開始盤算著,瀲灩的夫婿是這樣的人,那瀲灩的未來根本不會有幸福可言。想想瀲灩之所以明知對象是個凶險之人依然許嫁,理由就是為了珍珠海,那麼如果能在不危及珍珠海安全的情況下將她帶離那個皇子的掌控……是不是有什麼好方法呢?
回到家中,卻意外地出現了一批訪容。來者不知是為了懼寒還是有其它用意,斗蓬的蓋頭遮住了大半顏面,給人的感覺便不是很愉快。雲正在氣頭上,哪有心情與這樣怪異的人交談,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要走回自己房裡繼續為瀲灩的事情思考。訪客中卻走出一人揭下蓋頭,是一名神情精悍的中年男子,「雲先生,請留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我沒空!」
「這件事對皇子妃也有相當的影響,你真的不願意一談?」
此話一出,雲立時停下腳步,回頭狐疑地盯著此人瞧;感覺上有點印象……似乎是……在某些通緝佈告上看過的……前些日子遭皇太子剿滅的迪薩餘黨!
***
「混蛋!」
衛廷脖子一縮,一句話也不敢回嘴地領受著跟前婦人的劈頭痛罵:「人家是需要休養的孕婦,你竟然連個服侍她照顧她的人都沒想到要帶!你以為你是醫生就萬能啦?你會做飯嗎?你會洗衣嗎?你打算沒事幫她看看身體狀況然後就坐在一旁等著她下廚炊飯伺候你?那叫什麼休養!」
瀲灩有點茫然地站在衛廷身後看著眼前服飾簡單、帶著男子氣概,卻又相當美貌的中年婦人,感覺有點似曾相識卻說不上是什麼……當衛廷帶著她走近小屋便看到她出屋相迎,原來她臨時起意想到這個小漁村過幾天優閒日子,與衛廷一番招呼過後注意到她,漾開了溫暖的笑容張臂將她擁進懷裡之後……回頭詢問衛廷:﹃小子,幾個月不見你什麼時候討了老婆?連孩子都有啦?﹄衛廷笑嘻嘻地解釋過她的身份和來此的原因之後;翠姨短暫地呆了一下,便開始抓著衛廷破口大罵。她很想幫衛廷說幾句話,可是翠姨說話節奏快而明確,她幾乎插不上口,只好一臉同情地在旁邊看。好不容易翠姨把該罵的都罵完了,她拍拍胸脯:「好吧,瀲灩的事我擔了。反正這是我的房子,主人招呼客人也是應該的。」回頭對她一笑,「瀲灩你放心在這裡休養身體,翠姨保證把你照顧得白白胖胖,生個健康的小孩。」
「啊……謝謝……」瀲灩幾乎是一見就喜歡上這位爽朗的美婦人;她回以一笑,便走進翠姨指示給她的房間以行動表示對她的信賴——一方面她也真的累了,很想睡一覺。
看著瀲灩走進房裡,翠咦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一抹難言的哀傷替換了原先的表情;一旁的衛廷則低低問道:「翠姨你這個時節在這裡……嗯……」
「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啦……」衛廷猶豫著:「我有留信給雪契,教他有空時要來看看瀲灩……那你……」
翠姨冷哼一聲:「你真的擔心這事就不該帶她來,或著不該告訴他這兒的位置。現在才想到,不嫌晚嗎?」
「嗯……」衛廷低頭想想,又有點心虛地補上一句:「因為雪契又不一定會來……」
「那孩子心真的這麼冷?」翠姨有點寂寞地一歎:「我聽說他逼死了五個新娘,一直以為那是傳言而已……這樣說來,他和他父親不是一樣了嗎……」
衛廷看看她,欲言又止;翠咦瞄了他一眼:「你想說我也有錯?哼!我當然知道我有錯。可是就算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我敢做就不會後悔,無論後果如何都不會改變。」說先,她放柔了面色:「不過……責任我當然也要負起來。瀲灩有我照顧,你放心吧;至於雪契那邊……等他來再說。或許……他根本不認得我呢?」最後一句話染上深深的無奈,翠姨長歎一聲,低下了頭。
***
「……敢在日絕出現,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雲領著這群人走進內室,示意他們坐下之後,他自己也跟著坐下。
「敢和我們這群被通緝中的喪家之犬交談,你的膽子也不小。」為首的男子微笑。
雲低笑一聲,隨即沉下臉,「廢話不談,你剛說和瀲灩也有關係,是什麼意思?」
「我大概可以猜想到你心中的念頭。」男子穩靜地回答:「新娘遭到皇子殘酷的對待,你身為新娘的舅父必然相當不滿。你很想將新娘帶回家鄉,又擔心因此惹怒暝國而使家鄉遭到悲慘的命運……是不是這樣?」
心中所思俱被說出,雲輕哼一聲算是承認了,「所以呢?」
「所以……如果新娘不是逃走……而是被擄走……情況就不同了,是不是呢?」男子眼中的光芒輝亮,難以猜透。
雲坐直了身子,盯著他瞧;等他判斷對方並不是開玩笑的,他再度靠回椅子上:「所以……你們想要我幫什麼呢?」
「不愧是商人,很敏銳。」男子微笑頷首,示意其他人發言。
坐在左方第一個位子的一名瘦削男子慢慢地開了口:「迪薩有著相當悠遠的歷史,一直以來,我等都以這古老的傳承為榮,羞於一百五十幾年前的失誤而使迪薩淪為他國屬地。復國是我們的職志和使命,不管遭遇到多大的困難……」
他旁邊的人繼續接口:「我們忍辱偷生,終於有了機會。可惜悄息走漏,而使戰鬼來犯,迪薩幾近滅亡。可是我們的少主還活著,活著,就有機會重頭來過。」
「但是少主在戰鬼的手中,潛入不易……」再一個人接口:「最近得到消息,主母的父親想引渡少主回去,已經向暝國國王進行接洽。
雲不以為然,「那貴少主不就安然無恙?」
「錯了。」為首的男子慨然接口:「主母的父親是璉邦的大使,而璉邦與暝國向來不合。這次迪薩起事,璉邦在後面給了不少助力,而今失敗,他們懼怕暝國以此威脅璉邦,所以才會急於與暝國談判、想在少主說出他們的事情以前引渡少主回去,目的是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