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草
走過去輕輕按壓著柔軟的皮毛,瀲灩卻止不住心酸。身邊人的關心她感受得到,可是將她毫無道理地打進牢中的人卻是她的丈夫……縱然知道那是無愛無情冷酷的丈夫,她也萬萬沒想到三個月不見,一見面就是這種結果。輕輕覆著自己的小腹,她靠坐床上背對著門落淚——原本還想趁著和衛廷出遊的時間整理心情,回來之後也許可以試著拉近她和雪契之間的距離……現在這樣,還有可能嗎?還有可能嗎?難道她在他眼裡真的就這樣不堪……「有什麼需要,可以通知士兵。我相信他們都很樂意為你服務。」
蝶羽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瀲灩回頭看見門上小窗外的那張臉蛋,她拭去淚水,回過身,「蝶羽將軍,請問我被下獄的理由?」
「……這,大概只有皇子殿下知道。」蝶羽垂下眼、說著謊。她當然知道,卻不曉得要怎麼對瀲灩說。剛剛聽過屬下的報告,知道當雪契回城宣佈要將皇子妃關進牢裡時,城中僕人的抗議請願之聲是歷來從未有過的。最後雖然畏於雪契的威勢,但是從瀲灩牢中的陳設看來,僕人們顯然還是站在瀲灩這一邊。多麼驚人又可怕的事實——才三個月而已。短短三個月她已經得到這麼廣大的支持,雖然雪契毫不驚訝……這三個月平均每週都有兩封信從日絕送到雪契手上,她只知道最後一封由衛廷殿下所寫的信是什麼內容,但是她看得見雪契的表情。
那個不輕易展現喜怒哀樂的人,看著信時面上的神情卻有著微妙的變化;她深知那代表著些什麼。有驚奇、有訝異、有欣賞、有不可思議、有愉快、也有不悅……雪契變了,她還不知道是哪裡變了,但是她感覺得到雪契離她漸漸遠了。這三個月雪契從沒碰過她,雖然她早知道自己的肉體對雪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蝶羽。」
嚇!蝶羽驚愕地發現瀲灩不知何時竟已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一門之隔;後者那樣溫柔關懷地看著她,輕聲問了:「你還好嗎?」
——她知道?她知道!蝶羽茫然地搖著頭,急急地回身便逃命般地衝出了地下牢。
瀲灩看著她的背影迅速在狹小的視角內消失,向後慢慢退回床邊坐下。船上近半年的航程,她看得很清楚……蝶羽對雪契的感情,還有雪契對蝶羽的冷漠……如果雪契愛著蝶羽也沒什麼不好,政治婚姻不過是種形式,她不會要求虛偽的忠誠。
甚至那個人要是能愛著某人,即使不是愛著她,她也會覺待安心一點。可是……他像是沒感情似的……或許對衛廷特別一點吧……是為了什麼理由,也許日後有機會問……啊……還有……嗯,也許……想著想著,一陣倦意襲來。擁著那些溫暖的毛氈,她沈沉睡去。
被微弱的聲音喚醒過來,瀲灩摟緊身邊的毛氈,這麼冷……該星深夜了吧。探尋著那微弱的聲響,才發現那似乎是發自隔室的。瀲灩將耳朵貼在牆上仔細聽,勉強地聽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單字。
「父親……母親……嗚……嗚嗚……好冷……好冷……」
哭泣聲?聽不清是什麼樣的聲音,但是從哭聲傳來的脆弱無助和恐懼,卻教瀲灩為之動容。她不知道隔壁關著誰,但是她知道隔壁的犯人不會像她那樣得到溫暖的照顧。稍微考慮了一下,她抓起身邊最好的一張獸皮,大概稱量了一下長度,又再抓了一床最厚的毯子,然後走到門邊喚道:「有誰在嗎?外面有人在嗎?請回答我。」
她的聲音很快就得到回應,一個士兵提著鋼盔匆匆趕過來,「皇子妃,請問有何吩咐?」
「這裡除了我還關著誰?」
「是,除了皇子妃之外,就只有這次攻打南方帶回來的一名特別犯。」
「是嗎?」瀲灩將手上的東西捲成小包塞出窗口,「那你幫我把這些給那個特別犯。」
「耶?這……但是這是……」
「我身上的衣服加上剩餘的毯子夠暖和了。」瀲灩對他笑了笑,「幫我交給他吧。還有……大牢裡的犯人是不是也有足夠的御寒衣物?」
「是,自從上回您吩咐過以後,睦先生都在注意著……」
「那就好。」瀲灩輕輕點頭,「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守夜是很耗精力的。」
「是!多謝您的關心!」兵士脹紅了臉向她一禮,抱著瀲灩交給他的東西走到隔壁去。沒有去聽他說什麼,瀲灩退回床邊稍微整理了一下剩餘的毯子——今晚確實冷了點,這些毯子裹住自己也還有些涼意。但是隔室的哭聲消失了,她欣慰地閉上眼,調整了一下睡姿,緊擁著自己再度睡去。
第二天醒來,瀲灩只覺得身體有點發虛……糟糕,還是受了涼了……鬆開毯子的瞬間她輕咳一聲,做個深呼吸將其餘的咳聲壓回胸腔。正好衛廷端著她的早餐來到門口,兵士替他開了門讓他入內,瀲灩安靜地看著他一臉沮喪地將托盤放在床上,然後低下頭來,「對不起,瀲灩。都是我的錯。」
「到底怎麼回事?」
「我……」衛廷將前因後果說完,馬上又補了一句:「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把你帶出去的!那個死雪契,簡直是混蛋!等你出去了我們再一起來教訓他!」
瀲灩說不出此刻心中的感覺。自己被關的理由說出來是很可笑的,但是身為當事者又怎麼樣都笑不出來。結果在那個人的眼中,她只是個用來懲罰衛廷的工具而已,大概他也不會在意她在牢裡受了什麼待遇吧?看看衛廷,瀲灩突然真的很想笑,怎麼辦呢?如果雪契關她的目的是為了要讓衛廷反省,那什麼時候會放她出來就很難說了。
笑著忍不住又咳嗽,衛廷大驚失色.「你著涼了?怎會?睦還偷偷告訴我說他在你的牢房裡放了一堆毛皮和毯子,絕對冷不到你的……」說著衛廷已經提起一旁的毛毯大叫起來:「這些毯子怎麼夠暖啊!睦那個死老頭竟然也會做這種事!」
「別責怪他們,我昨晚把幾張氈子交給隔房的人了。你等一下要是有空也幫我過去看看他吧……說是南方來的,一定很不習慣這裡的氣候。」
「那你自己怎麼辦——」衛廷看著瀲灩的微笑,只好起身,「好啦好啦。我回去會教睦再送些衣物和被子來,你先讓我看看,小病要是不快點治療,變成大病就麻煩了。」
瀲灩卻反常地猶豫了一會,然後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幫自己檢查過,沒事的。休息休息就夠了……反正,還不知道得在這待多久。就當是休假吧,什麼也不想不做,睡覺就是了。」
雖然有些不解瀲灩的反應,衛廷也沒多想,笑著搖頭:「你能輕鬆面對,我就放心多了。好吧,我走了,早餐要吃哦!安心待著,我一定會把你弄出來的!」
瀲灩微笑著看他離開牢房,低頭看著早餐,有點無奈地皺起眉頭。衛廷說是醫生也頗遲鈍的,想到這裡她失笑一歎,托盤上的早餐看得出大廚用心,可是她卻吃不下……應該要吃的,卻吃不下。瀲灩輕咳一聲,難忍的噁心讓她趴倒床上嘔出幾口苦水,稍微舒服點之後,她回頭看著早餐;不行,一定要吃。
補送毛毯衣物去的侍者順便帶回還殘留著許多食物的托盤,堡中的人都認為皇子妃是因為心情不佳,無心進食。這也難怪,莫名其妙地被關進牢裡面,任誰都會生氣的。可是連續兩天都是這樣以後,衛廷終於忍不住跑去想弄清楚瀲灩的問題,「瀲灩你到底怎麼了嘛!對了,你也讓我進去啊!」他站在門外生氣地叫著:「這兩天你都不准我進去,這樣隔著門怎麼講話啊!瀲灩——」
「我沒事,你不要瞎操心。」
瀲灩的聲音有點虛弱,衛廷看不清楚躲在角落裡的她,更加不高興,「沒事就給我看一下,你這樣好像一隻小老鼠,怎麼看怎麼奇怪。」
瀲灩聞言輕笑起來,笑聲中都伴著劇烈咳嗽,衛廷大急,「瀲灩!你快點教他們開門!前天你不給我看病,現在變成大病了吧!我一定要進去看看你!」
「咳一段時間就沒事了,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你以前在溫暖的珍珠海,這裡可是日絕啊!快點開——」
「我想睡了,衛廷。」瀲灩無力地歎了一聲:「等我睡起來再說吧……」
衛廷叫不動瀲灩,聽她說要睡了,也不敢貿烈要兵士開門。悶悶不樂地回到城裡找到睦,「皇子妃受了風寒,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我先幫她開些藥,晚上送晚膳去時順便交給她。最好是看著她吃下去,最近她真的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