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韋伶
流夢皺著臉龐,咕噥地說:「不好。」
「不好?為什麼呢?他可是一表人才的將軍哪!」
「就因為他一表人才才不好。」
紀嬤嬤真是越聽越迷湖了。「這話是怎麼說呢,格格?」
流夢扶著抽搐的鬢角,痛苦地說:「昨天我偶然在市集上遇見都奇,不小心聽見了他發自內心的一番真話,這讓我認清自己在別人眼中的份量。嬤嬤,都奇追求我,完全是為了親近吉夢,我不夠美麗,不夠好,配不上那些好看的王公子弟。當然,這也包括祥德大人。」
「都……都奇少爺太過分了!怎麼能夠這樣批評你?」
「所以你說祥德大人看上我是好事,恐怕他也和都奇一樣別有所圖,我想他大概是初來京城,想找件有趣的事情解解悶吧!」流夢根本不以為他是認真的。
「可是我看他不像這種人。」
「人心隔肚皮,誰曉得?」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她不會傻到再去相信那些騙死人不償命的公子哥兒,免得又讓自己落得無地自容的境地。
想到這裡,不爭氣的淚水登時已溢到眼眶邊。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真的很可憐!
注定是個沒人愛的醜女!
老……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哇──」的一聲,她再也承受不住所受的委屈,當場哭得梨花帶淚地握緊雙拳,將額頭抵在桌面上,淚流滿面的模樣,好不悲慘!
「格格,你怎麼了,格格?」怎麼突然痛哭失聲?
流夢繼續哭。「嬤嬤,其實我一直欽羨吉夢的美貌,埋怨自己不起眼的外表,我和吉夢是親姐妹,為什麼她有烏黑亮麗的頭髮,我卻只有一頭雜草;她有活靈活現的眼眸,我的則是單眼皮的小眼睛;她有精緻細挺的鼻樑,我的則是塌塌的小鼻子,上面還有好幾粒小斑點!更糟的是,容貌已經比不上人了,連身材也可歎,沒有滿族女子特有的高窕身段,只有矮短的四肢,就算要學人家扮婀娜,也只像個大冬瓜在地上滾,嬤嬤,我怎麼會這麼命苦呢?哇──」
洪水氾濫成災了。
「好了,好了,格格別哭了,今天雖然都奇少爺辜負了你,但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真正屬於你的真命天子。沒錯,你是長得不漂亮,但你從小就有一副善良的好心腸,善解人意,又愛護我們這些下人,遲早有人會?你而著迷,我向你保證!」
「真的嗎?」流夢淚汪汪的抬頭,咬著巾帕。
「當然是真的,就拿……」
「你不要拿祥德大人作例子,他害我跌進池塘,還故作姿態地叫我以身相許!他絕對是耍著我玩的!」
「呃?」紀嬤嬤怔然打住,格格對她還真瞭若指掌。「好好好,我不拿他當例子!我不拿他當例子!格格,我看我還是快點去吩咐下人燒熱水,你不是答應杜隆貝子府的格格們要與吉夢格格一起登門拜訪嗎?」
「是啊。」她楚楚可憐的說,嗓音細得都快碎掉。
「那不快點梳妝打扮是會來不及的!」說完,紀嬤嬤轉身出門。「小順子、小李子到後院燒熱水喲──」???社隆貝子府坐落於什麼海附近的大街上,由禮親王府出發須經過北海這片綠草如茵、雲杉如海的名勝區始能到達。流夢、吉夢各自帶著貼身婢女、嬤嬤,一行四人乘坐在馬車內,由兩名車伕駕駛,循著昏暗光線,沿著熟悉的路線緩緩前進。
他們出發的時間比預定時晚了許多,這讓流夢莫名的不安起來,事實上,她們很少在這種天快黑的時間出門。
「吉夢,天都快黑了,不如我們打道回府,明天再上貝子府,你看怎樣?」流夢好聲好氣地問。
「我托杜隆的小女兒替我弄到一些關於李清照的精選詞集,等了好幾個月,現在好不容易有消息,我說什麼也要上門去瞧瞧。」吉夢盯著窗外景致,細細的說道,才不管流夢說什麼,她就是執意要跑這一趟。
「雖然我知道你很欣賞李清照的文采,但也不急於一時去看那些東西呀。」
「我就是急在這一時,李清照對我而言,就像神一樣,令我敬愛得不得了。只要是關於她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放過。要知道,她的一生有多曲折坎坷,讓人掬一把同情淚。她經歷了北宋、南宋兩個王朝,生離死別,使她的詞風也具明顯分野。」吉夢有些不滿地嘟嚷,閒閒地整理自己髮髻上的髮絲。
「如果你是為了安全問題在擔心,那你放心吧,我已經請示阿瑪,他同意讓我們在貝子府多留些時候,幾個時辰之後再派人接我們回去。」
吉夢這種沒來由的崇拜熱忱,著實令流夢頭大,怎麼有人能對一樣事物這麼瘋狂呢?在她看來,不就是幾首古詞而已嘛,有什麼吸引人的?要詞她也會念啊!
「那你何不一開始就讓一些家丁跟來?」等到天黑之後,再讓阿瑪派人來接,不是更麻煩嗎?
吉夢聞言,不耐煩的歎口氣解釋道:「不就是去貝子府串門子唄,帶了一大票家丁去能看嗎?不理解的人,還以為我們在提防貝子府呢!」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流夢皺了皺眉。「你說的是沒錯,但不知道為什麼打從出門開始,我整個人就十分煩躁,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你怕什麼?比起我帶的笨蛋丫環,你身邊還多了個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拚了命替你擋著的忠心老婢女!」
「吉夢格格……」紀嬤嬤被誇得面紅耳赤。
笨丫環則是一肚子的不服氣。「格格,你怎麼這麼說我嘛?
我對你可是忠心不貳,就差沒把心肝挖出來證明了!你瞧,類似今個兒下午你說大格格到了叛逆年紀的那種狀況,就算我心裡不苟同,口頭上也不敢說『不』啊!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這麼乖的丫環,你竟然還說我笨?我不甘心哪!」
吉夢的眼珠子朝上翻了一大圈,笨婢就是笨婢,說她笨還不承認!
「流夢,今天下午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我叫你,你都沒聽見。」
流夢突然間被問到,心臟差點沒直接從嘴巴跳出來。「呃?!那是……」
「出了什麼事嗎?」
「不、不是!什麼事都沒出……呃,不,我的意思是說『沒出什麼事』,你多疑了!」她這坐立難安的反應才叫人猜疑!吉夢靜下來,迷惑地凝著她,正準備一探究竟,霎時,馬車猛然煞住,衝擊性的力量差點把一車女眷全震摔出去,嚇得大夥兒驚叫地攀抓束西,以防當場跌得四腳朝天,撞得滿頭包。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煞住?」流夢首先穩住身子往外頭探去。
「格格,有三名蒙面人攔住了去路!」
「哎呀!小心!」
就在流夢聞言抬頭往前望去,三名身著黑衣的歹徒冷不防舉高利刃衝向他們劈殺過來,三人眼明動作快,僕役立刻往駕車座位兩側翻滾下去,流夢則大吸了口氣及時縮頭躲回車內。
「格格,快逃!」僕役大聲嚷著。
流夢根本來不及開口,車門已霍地被僕人打開,二話不說拉著四名女眷跳下車逃命去。吉夢及丫環、紀嬤嬤甭問什麼,在乍然看清三名手拿兵器的歹徒,已經知道遇上劫匪,命在旦夕,當下驚慌失措的逃竄不已。
眼前是一座大橋,轎下是急流懸崖,領首的黑衣漢子怕他們逃離控制範圍,粗暴的大叫──「捉住他們!別讓他們逃過橋!」
「往哪逃?!」尾隨的徒?吆喝一聲,立即加大步伐追了上去。
僕役原以為還有逃跑的空間,豈料眼尾才覺一陣刀光劍影,下一秒背部已遭襲,雙雙被劈開一道刀口子,噴出大量鮮血,隨即倒地哀嚎,震落了橋上無數的沙石。
而同一時間,流夢等人亦因這一個不穩,兵敗如山倒,老老小小全摔倒在橋面上。
「看你們多會跑,再跑啊!」三名彪形大漢圍了上來。
「你……你們是誰?」紀嬤嬤護主心切,展開自己雙臂橫擋在他們面前,毅然決然地向他們吼著。
「格格!格格!」小丫環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們聽命辦事罷了!」?首的黑衣男子瞇起冷如冰雪的雙眼,冷酷無情地說道。
「大哥,別跟她們囉嗦,辦正事要緊!」
「是啊,大哥,主子交代咱們要辦得乾淨俐落,還得趕在太陽下山前辦妥趕回去,趁現在趕快動手,免得節外生枝!」?首的大漢點頭,欣然同意他們的話,不再跟她們囉嗦,瞪過她們一張張花容失色的面孔,突地一腳踢開紀嬤嬤老母雞似的身子,出手逮住流夢,硬是將她往自己的腳下拖。
「啊!」
「流夢?!」吉夢的血色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