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宋齊
成為名媛淑女,將來必定難以婚配,難得王老弟如此中意她,不如現在把她推銷出去,
以免將來頭痛。
考慮過堯正和若芙的個性,基於為人父的私心,他算準將來女兒絕不會吃虧,
因此崔父壓下內疚的感覺,點下頭。
「好!芙兒給正兒當媳婦,將來可有勞王老弟多費心了。」崔父同意。
「好!哈哈哈!」王父得到心目中的佳媳,樂得放聲大笑。
「我不要!」清脆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打破兩老好不容易談妥的陰謀。
「為什麼不要?」王父焦急地問,好不容易說服了老的,現在還需要全力說服
小的。唉,佳媳難得喔!
「我不要,嫁給呆子,我會被別人笑死。」若芙振振有詞。
「嗯、嗯、嗯,奶說得有理。」王父連連點頭,不愧是他中意的好媳婦,能夠
準確說出兒子的特質。
「芙兒,不得亂說!」崔父嚴肅地看著女兒,可惜這種嚇死貪官的嚴肅臉孔,
從來沒嚇倒過女兒。
「我不呆!」堯正也走過來,倔傲地看了她一眼。
「而且……」堯正突如其來的傲氣,讓若芙抬高下巴。
「而且什麼?」堯正也抬高下巴。
兩位老人家有志一同,靜觀戰局,讓他們自己商議婚姻大事,不過兩老卻各有
不同的心思。
崔父是擔心女兒的頑劣會嚇跑自動送上門的犧牲者。
王父則興致盎然地看著,但心中又覺得矛盾,希望看到兒子吃癟,不過這麼一
來媳婦就沒了,唉!真令人緊張喔!
「而且你比我矮,我才不要嫁給你。」女子發育得早,況且她的年紀本來就比
他大,長得高一點是正常的事,不過此時提出來擺明是在壓他。
堯正抬頭看她一眼,若連她紮起的沖天辮子也算在內,他的確矮了她一個頭。
「服氣了吧!」若芙仗著羅裙的遮掩,偷偷踮起腳尖,增加自己的身高。
「奶今年十二歲,才長到這麼一點高度,我今年六歲,就如此高,奶算一算,
等我和奶一樣年紀的時候,誰會比較高?」堯正瞥她一眼,面對她一再的挑釁,即使個
性沉穩的他也漸漸動了氣。
若芙的怒氣湧上心頭,她不信她不能讓他打退堂鼓。
「奶還有話可說嗎?」堯正得理不饒人,乘勝追擊。
若芙眼珠子一轉,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這小個子,敢用像在看白癡的眼神看
她?她可是堂堂監察御史的掌上明珠,多少有點才識,就讓她來表現一番,讓他明白─
─他高攀不起她。
「我今年十二歲,你今年六歲,沒錯吧?」若芙難得有禮貌地問。
「沒錯!」堯正雖不知她壺裡賣的是什麼陰謀,反正他已賭氣,不會讓她蠃。
「你懂不懂算經?」若芙問。
算經?她是指《周髀算經》、《劉徽九章算經》、《孫子算經》?
「我還不會,敬請姑娘指教。」堯正沒想到她身為女子,竟然懂得這門高深學
問,故而敬佩地看著她,虛心請教。
「嗯,我教你,仔細聽,好好學。」若芙得意地笑著。
「好!」求學若渴的堯正果然擺出專心的恭敬態度。
「你想想看,我十二歲,你六歲,我比你大一倍,等到你二十歲行冠禮,二十
的一倍是四十,那時我已經四十歲了,難不成你想娶個老女人當娘子?」若芙得意地算
給他聽。
她接著又說:「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可是會嫌你小,所以我不要嫁給你。」
什麼跟什麼?堯正聽到她的算法,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地提起嘴角,爆出笑聲。
「哈哈哈!」
「你笑什麼?」若芙不知他為何大笑,不過她明白笑聲是針對她而來,惱羞成
怒地叫嚷。
「我要娶奶!」堯正止不住笑意。
大笑有助於長壽,堯正晶亮的眼神看著她,這種天才,不娶進門,太可惜!
「你還不懂嗎?等你長到可以迎娶我的時候,我已經是個老女人了耶!」若芙
氣對方呆到不會算經,這種簡單的算法都不會,她才不要一個既矮又呆兼笨的相公。
「我會娶奶,我不怕老女人。」
「啊!我不要。」
宓芙尖叫一聲,立即睜開眼睛,呆看著陳舊的橫木,上頭掛著粗質羅帳,證明
她沒有回到過去。
「呼!還好、還好只是作夢。」宓芙拍拍受到刺激,跳動急速的可憐心臟。
可惡!都是昨天太閒了,順手整理起陳年老舊的東西,翻出深藏在衣箱裡的包
裹,也翻出她封住的回憶,才引起這場「噩夢」。
宓芙摸著翠綠的玉扳指環,細緻的質地、雕刻的古紋使得它看起來價值不凡。
不過在宓芙眼中,它的價值不在玉質的本身,牽住兩個人的一生才是這隻玉扳指環最可
惡的價值。
唉!回想她逃過那場滅門之禍,也已經十四年了,當年堅持「不怕老女人」的
小男孩還會記得她嗎?更何況,世上早已沒有「崔若芙」這個人,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
,她改了名字,此刻活在世上的,是「崔宓芙」!
宓芙將指環拋在半空中,想拋掉過去的回憶,也拋去無形的束縛。
正當一抹綠光即將消失在她的視線內時,一陣嚴厲的聲音立即浮現,在她的腦
中大吼著:「芙兒!」想起爹的臉孔,宓芙立即身手俐落地側身接住差點粉身碎骨的信
物。
宓芙氣憤不平地瞪著掌心的玉扳指環,恨恨地小心將它再度包好,塞到衣箱縫
中,來個眼不見為淨。
唉!再想也無用,反正音訊不通已十幾年了,說不定對方早已經妻妾成群,只
有她因為不想違背守信的父親遺命,才留著這只信物當紀念品。
對!這只是一個紀念品,紀念那些曾有的幸福,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宓芙起身,推開窗欞,看著黑暗星空中,苦苦硬撐而不願墜落在曙光中的孤星
,不正如同她的個性嗎?
時節已經入秋了,寒意愈來愈盛。宓芙就著盆子的清水漱洗,哇!好冷喔!一
股寒氣透腦,也寒到心底,抬起被冷水凍紅的臉來,她晶亮、高傲的眼神依舊。
她崔宓芙,縱使被稱作「催命符」,仍是個堅強的女人,至於那些傷春悲
秋的柔弱,就留給那些大家閨秀吧!
唐朝的風氣開放,百無禁忌,開放到可以容許女人當政,各種荒淫敗德的事情
層出不窮。
所謂物極必反,到了宋朝,當朝政風反其道而行,和唐朝的作風做了一百八十
度的大改變。嚴謹的教條被奉為生活的最高指導原則,千百種的規定加油添醋地倡導,
蔚為風氣。
以文風著稱的蘇州,不乏急欲表現自身不凡的文人,他們密切注意朝政動態,
聽聞朝中的政策,立即收斂形跡、改頭換面,奮力表現、不遺餘力地努力經營聲望。
這種聲望最好可以上達聖聽,退而求其次的話,在百官之間傳播也可以,反正
營造出好名聲,大則有助於功名,小則可以攀權附貴,再不濟也可以娶個富家女,躺著
吃來過一生。
在這波文人「再造名聲」運動中,最努力要爭取出頭的,當屬何必嚴。
欲求出頭,也要有讓他們能發揮、表現的對象及事情。平時和何必嚴來往的那
些文人,和他同樣是半瓶水,俗稱酒肉朋友,是最好的出賣對象。
不過這些人平日自律得像老學究,讓何必嚴想撿個軟柿子來討伐也找不到理由。
至於那些仍然遵循唐朝放浪作風的文人,由於他們腹中有真才實學,擁有一群
基本崇拜者,算是「燙手級人物」,因此何必嚴根本不敢將他們當成攻擊的對象。
在文人之間,尋不到可以晉陞的管道,他只好由小處著墨,將一些市井小民當
成目標,代替知縣大人進行「矯正民風」的偉大任務。
尤其,何必嚴最近倒是找到了一個好目標。說起這個不守禮教的崔宓芙所犯的
「罪狀」,實在是磬竹難書。
首先,身為女人不乖乖待在屋裡操勞家務、繡繡花草,膽敢出來拋頭露面作營
生,若她只是掙點過活的小錢,他們會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睜隻眼閉只眼,同
情她的貧苦,也會基於不忍嬌花憔悴的分上,三不五時暗中「照顧」她。
依他看,這種孤單無倚靠的女人,是應該作點小營生,只不過最終還是要等待
善心大發的男人「包養」她,這才符合以男人為天的人倫道統。
可是……這個女人實在太過分了,拋頭露面已經是夠羞恥的事,她還公然地對
生張熟魏笑臉相迎。
她所犯的第二條罪狀是,她不找個男人當「傀儡」,來堵住悠悠眾口也就罷了
,竟然還大剌剌地以女人的身份當起老闆,還是此地最大間客棧兼酒樓的老闆,日進斗
金,簡直公然挑戰男人顏面。
何必嚴抬頭看著招牌「美人樓」,又不是青樓之地,瞧瞧她將酒樓取了這
種名字,足以證明女人無才無識。
何必嚴暗暗吞一坨口水,以她的姿色誘人、風情萬種,稱作美人不為過,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