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葉琳琅
這種的對答方武他曾經也聽過,在哪裡?是跟誰呢?
她正在畫一株蒼勁的老松與以淡赭色渲染而成的山石,才畫到一半的畫作就已深深地吸引住他的目光,然而她要接下去的話卻讓他比畫作更在意。
「我當然也是局內人呀,不聽聽你休妻的心聲,怎知哪天賽郎也學你那幾招如法炮製地拿來對付我,男人嘛……我總得防著點,你說是不是呀?呵呵!」
她竟以這種不成理由的理由回答,讓他有點失望,以他這些天對她的觀察,她的智慧應該不只如此。
「其實我並不想休了她的……」傅昕紝端著茶遙望遠方,幽幽地述著往事,那是一段是他刻意封塵的往事。
「什麼!以她那副德行,你還打算繼續留在身邊?」
「你又怎麼知道她是何德行?」傅昕紝不解她為何動怒。
她在氣什麼?有什麼事值得她生氣?
「當然是聽哥說的。」她一如往常的鎮定,直視他的眼眸。
賽玉頧?他不是口口聲聲稱讚自己的妹妹有著花容月貌,怎麼會在小妾面前將自己的妹說得一無是處?傅昕紝雖然滿腹疑問,卻也不知該從何問起,見她一臉的期盼,他只好繼續說,
「會休了她的原因是……」他說到此忽然停了下來。
孟小蝶睜著大眼等他說下去。
這裡是精華、重點耶!他怎麼選在這種時候停了下來!
此時,傅昕紝佯裝要起身倒茶,「口好渴。」
「傅大哥請喝茶。」孟小蝶以最柔嫩的聲音配上最美的笑靨替他端了一杯茶。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傅昕紝心頭又泛起一陣痛,這對賽府的鴛鴦,感情好到連笑容都相仿。
「傅大哥你快接下去說吧!」最好是廢話少說!
「其實,我是不想休了她的。」以他前妻那樣的女人要如何讓他接受。
「這句話你剛剛已經說過了,不必再重複,請直接跳到休妻的原因,原因那段好嗎?」憑他也想要弄她?哼!最好適可而止!
「小蝶姑娘,你好像相當、特別關心傅某的私事,而且有點過於急迫……如果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不才的傅某讓小姐看上眼了呢?」
「隨你愛講不講,算了。」孟小蝶收起笑臉,別過頭去。
「因為她給我的感覺是……」
聞言,孟小蝶又好奇的向他這個方向望來。
嗯……他猜得沒錯,那是一抹隱藏得非常好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麼?不就是個夫妻分離的一段過去,既沒有可歌可泣的愛恨情仇,也不是什麼津津樂道的名人軼事,她若要聽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故事情節,繞到大街上隨時都能裝滿一車比他的過去更精采的回來,為何她這名滿天下的才女會如此關心?
為了避免再次遭到她的白眼,他繼續道:「她給我的感覺是,她並不想留在傅府,一心求去,既然她無心我也就毋需強留。」傅昕紝雲淡風輕地說。
以他恬淡的個性,在京城連個真正的知己好友都沒有,對於休妻這件事更不曾對外人吐露過原委,還以為他這輩子不會再說提起這件往事,當年被妻子逼到寫休書的難堪,竟會對一個見面才幾次的陌生人說起,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我不知道當年她一心求去的原因為何,再笨、再沒知覺的人也能感受到,在那一年裡,她是如何地用盡力法、想盡借口、編盡理由,就是要避過周公之禮,而我也只能隨她了。如果你問我她是不是在外頭有男人,那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並不願意為我留下,既然我不能留住她的心,不如放手讓她離去;唉!有時我常常在想,雖然是由我立的休書,但我們之間到底是誰休了誰?」
「以傅公子的人品,難道沒想過再娶親?」
「娶親?今生也許難矣,唉!」傅昕紝傷感的遙望遠方。
雖然事過境遷,但他還是無法從過去的傷痛中恢復,可見他的下堂妻對他的傷害有多大,任誰看了也會想來安慰他,絕不會忍心再次傷害他,可是她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他。
難道要她說聲恭喜,總算擺脫丑妻的糾纏?還是要說老掉牙的說詞──天涯何處無芳草?抑或是從城東放串鞭炮到城西為他祝賀?
討厭!眼淚為何就這麼地流了下來,他的傷感輕易的勾起了莫名的同情,她不敢拿手巾去擦,生怕會被他發現,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低下頭;她緊咬著唇不讓啜泣聲逸出,開始故作認真地作起畫來,任憑淚水滴在紙上。
傅昕紝見她並不打算再追問下去,就沒再自討沒趣的往下講了;既無聊又不動人的故事,果然讓人感到乏味無趣。
當年那段失敗的婚姻,其實他也該負點責任,是他不夠好,才會連其貌不揚的她也不想繼續留在傅家,怨不得任何人。
正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即使那個下堂妻是那麼的「與眾不同」,他還是希望能夠白頭到老,已進了傅家門就是傅家人,不差多副碗筷,一切只能說他們沒那個緣分。
「小姐,你畫好了!」
小巧還是不改大驚小怪的個性,即使來到幽靜的深山還是嘰嘰喳喳地破壞這麼美好的氣氛。
「小蝶姑娘的畫果然不凡。」
傅昕紝聞聲靠到桌邊,見到孟小蝶完成的畫後忍不住微笑,難掩他對這幅好畫的讚賞。
「嗯……這幅還算是可以。」孟小蝶眉頭微皺的舉起畫。由於剛剛的那段談話,讓她的心情稍稍欠佳。她流傳出去的畫作,可是要非常滿意才能落款,才能出得了賽家的大門。
傅昕紝見她有些不滿意的表情,立即歡喜的說:「想必是在下在一旁的攪和,惹得姑娘心煩,不如這幅畫就由在下就幫你收著。」
終於讓他等到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得到他朝思暮想的畫作,以他看來,這幅潑墨畫可是好得不得了!
哼!好個精明的商人,撿到好畫還敢賣乖。
「不,怎能委屈傅公子,這畫是差了,這都得怪小蝶的畫藝不精,這種劣品怎能讓它容於世,依我看還不如丟下山谷,還諸大地吧!」
話一說完,她便將畫使勁往山谷下拋去。
這上頭有她的淚痕,要是被賽玉知道她哭過就糟了,她的一世「英名」可不想毀於這張畫。
她隨手一丟的畫在傅昕紝的眼中卻是稀世珍寶,他驚見她把這樣一張上乘的畫作,隨意投入谷底,簡直差點當場昏厥過去。還好他的反應夠快,迅速衝了過去,一把抓住那幅差點被主人「棄屍荒野」的畫。
為了搶救被她丟下山谷的那幅畫,傅昕紝一個沒注意,腳邊的青苔讓他腳下一滑,他整個人就這麼跌落了山谷。
從孟小蝶丟畫到傅昕紝跌下山谷,這整個經過不過只是一剎那的光景,還來不及反應的一主一僕呆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後才發出響徹雲霄的聲響。
「啊──啊──」
第三章
「小蝶,這下子你可玩得太過火了!」賽玉頧板起臉來責怪孟小蝶。
還好這兩個蠢主僕還懂得尖叫,驚動了遠處的車伕,連忙過來幫忙;所幸傅昕紝功夫底子不錯,又恰巧在半山腰有大樹擋住他跌下去的身子,要是尋常人的話,鐵定會直接掉到谷底,一命嗚呼。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麼知道為了一張畫壞的作品,他會不顧一切的跳下去嘛!」孟小蝶眼角含淚地替自己辯解著。
傅昕紝只不過是個外人,身上也只受了點傷而已,更何況人又不是她推的,為何罪過全都推到她身上?從未被賽玉頧以這麼嚴厲的口氣責罵過,讓她感到好不委屈。
「真口果今天他死了,有誰會知道是不是你推他跌下山谷的?」
「我才沒有推他呢!不信你可以問小巧,她可是從頭至尾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玉頤
「主子,小巧看得很清楚,是姑爺為了撿小姐的畫,自個兒不小心跌下山的。」小巧這回總算機靈的趕緊回話。
「當時只有你們主僕二人在場,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搞不好是你們這惡主僕合力將他推下山的,這要是傳到官府去……殺人理當償命,是要殺頭的。」賽玉頧的手作勢往脖子上一抹,做出要被砍頭的動作。
「主子,小巧平時連只耗子都會怕,就算給天借膽,也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主子您要明察呀,小巧這下給您磕頭。」
「玉哥,你別再嚇我們了,我知道錯了嘛!」
賽玉頧的這番話可真是嚇壞了平時任性慣了的主僕二人。
見到孟小蝶滿臉後悔的樣子,賽玉頧也於心不忍;要不是傅昕紝愛畫成癡,也不會有這件意外發生,胳臂畢竟是往內彎的,要是真有什麼事,他還是會力挺這個麻煩的。
「小蝶,有人肯為了你的畫連命都不顧,你應該高興的。」
「我現下哪高興得起來!只要傅昕紝能夠趕快好起來,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