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凌玫玫
她徐徐解釋。「他們既然不尊重我們,我們也毋須做傻子。現在逃不了,就在婚禮當天直接逃走。」「這樣好嗎!一開始是我們先欺騙他們……」他良心頗不安。
「難道你想娶我?」
原以為他會立即否認,然而沒想到他卻默然不語。她臉龐有點燥熱,心跳彷彿敲打著鍵盤,聲音不大卻擾人煩碎。才幾分鐘的時間,卻像幾年般漫長。
「當……當然不啦!你不愛男人,硬把我推給你,你消受得了嗎?況且,我還想多玩幾年呢!這不就是我當初找你假扮情侶的原因!」他心虛得厲害,但她沒察覺,只聽見自己一顆心急速墜落於不見底的淵潭。她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居然有所冀盼。
「你還好吧?」無故發出的笑聲令他困惑。「有什麼好笑的?」
「阿輝,你想要的幸福是什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丟出一個他不知從何答起的題目。她好像有點奇怪……
「幸福啊……這麼抽像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思考過。不過,我想大概是有個固定且樂在其中的工作,加上一個快樂的家庭。至於我的老婆呢,可以和我談心,明瞭我所有的感受,兒子女兒嘛!」對就夠了,像我或像他們老媽都沒關係……」說著說著,手機那頭人兒的形象在他腦海裡愈發清晰。與她共組家庭,執手相偕走過人生各種風風雨雨……
「哈!哈!」陸央庭的笑瞬間澆醒他美好未來的藍圖想像。「原來你是個這麼浪漫又傳統的男人啊!我還以為你會答說一輩子身邊不缺女人,就是你的幸福。」她側看新娘禮服,它變得微微刺眼。「我才沒那麼庸俗。」他咕噥著,很想反問她,卻開不了口。「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得到你要的幸福。」這是她誠心的祝福,雖然彼此聽了心頭都怪難受的。「我也希望。」他答得並不由衷。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不約而同數起自己的心跳聲,可惜速度太快,無法趕上節奏。「阿慧回家了嗎?」她試著打破這層尷尬的氛圍,主動轉移話題。「我今天出門時就沒看到她。」「她幾乎和我同時間到達。」他也十分配合地答道。「當然,免不了一場唇槍舌劍。不過,因為我爸的焦點放在我身上,也就沒有跟她鬧得太凶。反正無論爭吵的結果如何,都改變不了事實。」「這麼說來,你成了犧牲者。」
「你不也是?」
她合唇淡笑。「看來我們得自我護衛,避免成為無謂的犧牲品。」
「真的要逃婚?」他還是有所顧慮。
她無聲歎了口氣。「我們總不能讓我們自己的幸福葬送在彼此手裡。」
同性戀和花花大少,一輩子都難以萌生愛情的交集。
這個道理,他懂,她也懂……
然,事實呢?
第八章
「逃婚」——斗大的油墨粗黑體字印在每家報紙的頭條上。
高遠輝讀完內容後,慍怒將它揉成一團,丟在原本就顯髒亂的地下室……不,是某人的住處。「這些新聞媒體都吃飽了撐著?老愛寫些有的沒的!」
「要怪就怪你我的老爸,沒事賺那麼多錢、有那麼大的名聲幹嗎?不然就不會引來這麼多無聊的蒼蠅了。」陸央庭蹺起二郎腿,閒適地吞雲吐霧。「你不要一副不甘底事的德行,我們現在究竟該做何打算?」他踢開差點絆倒他的鋁罐。她瞅了他一眼,方法尚未離口,住所的主人剛巧進門。
「老闆,東西買回來了,不過要微波一下。」阿鐵懷裡抱著一堆食物,一屁股坐在陸央庭身旁。「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幫我們張羅吃的。」
「你應該慶幸自己平常對員工夠好,否則我可能來個登之不理。」他開玩笑地對她扮了個鬼臉,逗得她盪開笑意。不過,一旁的高遠輝有些不是滋味。他上前翻翻袋裡的食物,故意挑剔道:「怎麼都是冷凍食品?沒有熱的嗎?」「我本來打算買便當,結果因為星期日,這附近的自助餐店都休息,只好到便利商店買來湊合湊合。」
「有得吃就不錯了,你嫌什麼?趕快拿去微波。」陸央庭催促著。
「我……」他指著自己,不平地嘟歎著嘴。
「我有話跟阿鐵談,快點啦!」
高遠輝不情不願地抓走整袋食物,背對著兩人與半新不舊的微波爐奮戰。「很有趣的男人。」阿鐵饒富趣味地望著他的背部線條。
「怎麼?對他有興趣?」眼梢雖是笑,卻藏著她自己也沒發覺的敵意。
「豈敢、豈敢?他可是你的丈夫。」
「不會是的。」她落寞垂眸,目光喟歎。
「他該不會就是那個令你枰然心動的男人?」他大膽猜測。
她斜瞥他一眼,挑挑眉,不承認也不否認。
「可惜啊!又沒了一個好男人。」他哀歎自己痛失一個追求的機會。
「放心,我們兩個不可能有什麼結果。不過,你用不著花心思在他身上,他對男人沒有興趣。」前車之鑒歷歷可證,她可不要她的員工也撞個員青臉腫,雖然她明白他可能只是說笑。「為什麼你認定你們不會有結果?」阿鐵玩味地笑問,似乎對這兩人的感情發展頗有意見。陸央庭一副「想也知道」的模樣。「一來我們認識太久了,二來是最主要的原因——我是同性戀。」阿鐵摸摸髭鬚,瞇著的雙眼彷彿視透她內心無奈的掙扎。「同性戀不能愛上異性?」「不是嗎?」
「誰規定的?」
她沒有回答,蹺起的腿放了下來,想認真思考這句問語,卻又不敢深入。「同性戀、異性戀不過是人為名詞,人的內在特質對於兩性本來就都有傾向,只是多或少罷了。如果一味拘泥性別,認定自己非得愛上什麼性別的人,那麼你真實的情感怎麼辦?刻意忽略它以迎合你所以為的性傾向?這不像是你這個聰明人會做的事。」他們認識四五年了,看著她在花叢裡飄來蕩去好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眼前降臨幸福,他不希望她因此擦身錯過。這無關乎世間異樣眼光與否,而是他感覺得出來,這個男人應該可以帶給她所殷切期盼的。陸央庭苦笑。「可是,重點是他不會愛我,這點我很清楚。」
他身邊躺過無數女人,他也沒真正動心過,何況她一個不想當女人的同性戀。「你怎麼知道?你問過他了?」阿鐵毫不死心。
「用膝蓋想也知道……」
「知道什麼?」食物終於微波好,高遠輝迫不及待熱騰騰地端在陸央庭面前。「沒什麼。」陸央庭簡單答道,接手過他們的晚餐。
高遠輝轉了轉眼珠子,狐疑地打量兩人的神情。
從剛才起,他就拚命豎直耳朵想聽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無奈距離之故,加上他們似乎有意壓低聲音,害得他一個字都接收不到。瞧他們略為張惶的樣子,他心情更不悅了。
於是,高遠輝索性插入兩人座位中間,硬是隔開他們。「你幹嗎啊?椅子這麼多,你非得坐這裡,很擠軟!」陸央庭不懂他在搞什麼鬼。旁邊的阿鐵倒是忍不住地笑出來。
「有什麼關係!人多才熱鬧!」高遠輝討好似的扯開笑容,胡亂諂了個理由。阿鐵十分識相地起身,掏出口袋的鑰匙,扔給陸央庭。
「我跟朋友還有約,這是我家的備分鑰匙,你們自便啊!」說完,隨即往床上抓了外套出門。「他可更信任你,連鑰匙都給了。」高遠輝瞟瞟陸央庭握成的拳頭,心頭梗阻的不舒暢愈來愈明顯。「他就算不鎖門,小偷也懶得來光顧。」陸央庭皺眉環視屋內,值錢的東西數都數得出來。「你們認識很久了?」他打探道。
「有四五年了吧!」她思忖著,回到這段記憶的起端,嘴角不自覺揚起。「從我開店以來,他就一直是我店裡的酒保。大概因為境遇相似,所以很談得來。」「比我更談的來?」他不由自主添入火藥味。
「我有沒有聽錯?你是不是在吃醋?」陸央庭不可思議地抬抬額角,狀似嘲諷。「我?我隨便一抓都大把女人,我會吃你的飛醋?」高遠輝故意裝出不以為然的態度,好掩飾心頭的慌亂。陸央庭臉色微微黯了一點。
「別說這些了,你想到辦法對付他們了沒?」他趕緊岔開話題。
她眸光一亮,雙手交叉橫胸。
「自動現身,負荊請罪。」簡明扼要的八個字,令高遠輝才要吞下去的茶葉蛋差點塞在喉嚨。「你……你有沒有搞錯?我們千方百計逃婚,不就是要逃離他們的魔掌嗎!這會兒自投羅網,你不怕我們屍骨無存!」他誇大的說辭並沒有讓陸央庭產生動搖。她優雅閒適地吃下第一口飯,緩慢的咀嚼模樣使不耐煩的高遠輝更加著急。「之所以要逃,是因為我們不能容許自己的幸福糊里糊塗犧牲掉,結一個我們雙方都沒有意願結的婚。」她終於歇口,可是心房愁緒百纏。「我們不能親手埋葬對方的幸福。」聞言,高遠輝不是那麼贊同地隨意應和了一聲,眼神遊移,有些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