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凌玫玫
「你到底在幹什麼?」高遠輝在頂樓大吼。這麼多年來他在那些女人身上花費的心血就被這個花癡三言兩語給毀了!「我不過是向你的工作夥伴報告你訂婚的事實罷了,你生什麼氣?」方克敏滿臉不在乎地答道,彷彿這不是她惹出來似的。高遠輝差點揮出拳頭,對女人出手是他的大忌,即使對方令自己憤恨到想剝她的皮、啃她的骨。他強壓抑心頭的怨怒,盡可能平心問道:「好,我是訂婚了,但為什麼你會是我的未婚妻?」「不該是嗎?」方克敏竟然一臉理所當然,嘀起嘴反問。「你的相親對像原本就是我,我才是你們高家名正言順的三媳婦。」
高遠輝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名為「人」的生物,她的思考路線荒謬得幾乎讓他無從反駁。「我從來沒有跟你相親過……」
「我知道,是陸央庭她逼你的,對不對?輝哥,你好可憐。放心,我會從她手中拯救你的。」方克敏水汪汪的雙眼柔情地凝視高遠輝,緊握他的手,令他當場欲哭無淚。老天爺為什麼用這種方式懲罰他?
「方小姐,你用不著救我了,我活得很好。請你快點回去,我還要上班。」「怎麼叫我小姐呢?」方克敏手指置於高遠輝的唇。「叫我敏敏,這是只有你才能叫的喔!」高遠輝恐懼地返後幾步,但是方克敏不肯放過他,向前接近他。他退至水泥牆邊,直至退無可退。「好,敏……敏。」他第一次覺得喊女人的名字那麼噁心。「你現在該回去了。」「為什麼?我想陪著你。」
「可是我要上班……」
「有什麼關係?林先生說我可以陪著你啊!況且,我得守著你,免得那些花瓶女人再有機會接近你,影響我們的感情。」高遠輝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恨惡他的總編老闆,他該怎麼辦?他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不行,如果讓方克敏再這麼搞下去,他的眾多女友肯定會跑的一個也不剩,搞不好……搞不好他會就此看不見光明,泡不到妞!「敏敏,你聽我說,男人工作的時候最怕有人打擾。要不,這麼辦,你現在先回去,我們中午約個地方吃飯,如何?」他使出令女人絕對無法拒絕的神情與語調。不用說,方克敏只有頷首的分兒。
高遠輝典方克敏相偕步入這家熟悉的咖啡店,風鈴聲如往常輕脆響起。
「為什麼來這種地方吃飯?我可吃不慣簡餐。」方克敏嬌嗔道。
高遠輝莫可奈何地解釋,「到月底了,我沒什麼錢,所以只吃得起簡餐,抱歉讓你委屈了。」「沒錢!」方克敏杏眼圓睜,好似高遠輝的話是天方夜壇。「你是高氏企業的繼承人之一會沒錢?你在開玩笑吧?」高遠輝瞥瞥她,沒有回答。
反正她這種吃定家裡祖產、名門出身的干金大小姐不可能會理解他的想法的,打從上大學他就自己半工半讀支付學費,自己搬出來住,不顧老爸、大哥的反對,執意選擇目前的工作,一做就是四年。高氏企業的招牌他沒興趣帶在身上,他只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更希望別人看到的是他,不是他擺脫不掉的「身份」。這點,阿央與他是同病相憐。說實在的,與其和面前的方克敏結婚,他寧願選擇阿央這個同性戀,因為天下之大,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那麼瞭解他又與他相似的人了。「輝哥,我看你這份工作辭掉算了,一個明明可以做總經理的人,幹嗎聽人使喚!」方克敏攪動桌上剛端來的紅燒牛脯飯,表情顯示高貴的她並不滿意這種粗糙食物。「這份工作我很喜歡,我不覺得我有任何必要辭掉它。」他不想說明太多,反正說了也是對牛談琴。「其實,我之所以請你吃飯,是希望我們能好好談談。敏敏,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隨便介入我的生活?這樣我會很困擾。」他語氣盡量清晰、緩和。「WHY?我可是要當你的未婚妻的人。」她的口吻如同推不翻的真理,吧檯後正在擦拭杯子的店長忍不住搖頭,同情高遠輝的悲慘遭遇。高遠輝看到他的舉動,自己內心也覺得悲哀和倒霉,什麼都沒做,卻偏偏被她纏住。他深呼吸,態度決心強硬。
「阿央才是我的未婚妻,這件事所有的親戚都知道。」
「那是她逼你的……」
「她沒有逼我,是我主動追求她、我喜歡她,我愛她,你懂嗎?」他認真的言語令自己有些愕然。「騙人!她哪一點比得上我?你會不要我而要她?」方克敏壓根兒不接受這個答案。「事實是如此啊!」她是驢子投胎是不是!這麼頑固!
「我不相信!自從一個目前在機場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對你的愛不可能比不上陸央庭。」方克敏高聲宣告,惹來店內其他客人的注目。這次店長沒有皺眉,瞧了瞧門口聞聲霍然停住的老顧客,他興致勃勃等待高遠輝的回答。三十幾年跟一個月能比嗎?若論時間,你比不過阿央。」確實,他和阿央之間擁有砍也砍不斷、「永恆」的情誼。但怎地,提及此他心頭竟有些怦然?「不可能比不過,」方克敏氣急敗壞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敢在她面前說她比不上另一個女人。「我的外貌、身材就足以壓下她,她哪裡配得上你?那副德行只要是男人看了誰不倒胃?輝哥,你一定是被陸家施加壓力,不得已而接受這場政治婚姻,對不對?否則你沒有理由和她訂婚,她那模樣……」「閉嘴,說夠了吧!」
店裡氣氛急速冷卻,方克敏和客人們都愣住,店長則揚揚嘴角,準備欣賞高遠輝許久不見的冷漠面孔。
他向來不對女人疾言厲色,縱然遇到再怎麼憤氣的事,他頂多只是言語上抱怨。然而,一旦讓他出現「冷」的情緒,那表示他已經怒憤填膺到極點。真是多虧了那個徒有外表的女人,讓他不但做成生意又能看到睽違多年的好戲。高遠輝眸裡寒光閃爍,微微漾著殺意的唇畔此時像變了個人似的,令人不禁寒毛倒豎。「沒錯!阿央沒有你大多數男人為之傾倒的美貌,而且她高傲,甚至到了自以為是的地步,常讓人看不順眼。但是,她不是膚淺、裝腔作勢的女人,她的每一個表現,都是她最真的自己,她看人的內心,也從內心看人,光憑這點,她就不知贏了你多少倍。你敢說你比得上她嗎?你那張面皮隨時會垂老,但人心卻可永遠如一,必然的變化與真實的永恆,你認為我會選擇什麼?」方克敏呆若木雞,高遠輝起身拿起賬單,臨走前,再次申明:「阿央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所以請你自重,不要再擾亂我的生活步調。」到吧檯前結賬時,店長給了他讚賞的眼神,他沒多說什麼,推開風鈴作響的店門,卻見一個高姚身影慵懶地靠在門口。「我哪裡自以為是啦?我一向都非常謙虛的。」陸央庭雙手交叉橫胸,笑眼斜勾著他。高遠輝翻翻白眼,不理她,逕自走開,陸央庭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直到離咖啡店有一段距離後,他猛然轉身攫住陸央庭的肩膀,小孩般哭喪著臉,先前的冷漠全然消失。「你明明來了,為什麼不阻止我?完了我,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女孩們因此害伯不敢接近我怎麼辦?我的溫柔形象全毀了……」高遠輝抱頭哀慟,對方纔的情緒發洩後悔莫及。陸央庭不干底事地做作上觀。「這又不是首例,你擔心什麼?」
基本上,阿輝的個性相當溫和體貼,尤其在對待女人方面,無論老少、喜歡與否,皆是如此。他會有那種情緒爆發是少見的,何況針對女人,不逼到絕境他絕不可能表現出來。「也罷,如果這樣能嚇走她,我就認了。」高遠輝退一步思索,他也算解脫了。「那可不一定!」陸央庭立即撥了他一盆冷水。「有些女人最喜歡壞男人了。」「喂!你不要嚇我。」高遠輝憂心忡忡地盯著陸央庭似是若非的神情。
「你自己活該,誰叫你當初要去接機。」
「是克偉拜託,又不是我愛蹊渾水。說什麼他惟一的妹妹剛從美國回來,人生地不熟的,得有個人陪著。我能拒絕嗎?」「你敢說你從未打過方克敏的主意?」陸央庭宛若透視他的心思,問道。高遠輝霎時像洩氣的皮球。「哪個男人不會想打她的主意!可是她的個性實在難以領教,我還沒出手就投降了。」看著高遠輝沮喪憂煩的神情,陸央庭單手攬住他的肩。
「看在你時運不濟的分上,晚上有沒有空,上趟陽明山吧!食物、車子都算在我頭上。」「你總算有點良心。」高遠輝揚眉,心情在聽到陸央庭的建議後豁然輕鬆許多。她笑笑,攬肩的手未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