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香凝
楔子
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在點召處附近走來走去;不過輪值的士兵並不太去理會這個鬼鬼祟祟、時而佇足、時而張望的年輕人。
今天是武藝超絕科的報名截止日期,來自全國各地的武學精英全都湧進了京城,搶在今天以前完成報名手續,以取得應試資格。因前不久遭異族侵犯邊境,所以這次特別召開的武科競試就是為了要選拔能擔任各個都護府州參軍的武官,自然有許多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躊躇不前的青年最後仍拿不定主意,轉身走回附近的一家茶館。茶館中是一片忙亂;
京中所有可供住宿的地方全都擠滿了人,更何況是這家規模不小的茶館。
青年踏入館裡後,逕自走向角落裡一張已有人入座的桌子。座位上的白衣少年瞪大雙眸盯著朝向自己走來的人。
「怎麼樣?辦好了嗎?」
青年搖搖頭,愁眉苦臉的說道:「還沒呢,我……我會怕。」
「怕?有啥好怕?不過就是說句『我要報名』不就得了?」白衣少年顯得極為不悅。
「別跟我說你不敢上台比劃,要是你怯場,辱沒師父的名聲,我准跟你沒完沒了。」
「別發火嘛,葵夫,你也瞭解我的實力,舞刀弄劍我並不畏懼,只是……」
「只是啥你倒說個明白呀,拖拖拉拉推三阻四的,你還算不算是男人啊?」伍葵夫拚命克制住想拍桌子吼人的衝動。唉,如果師兄不那麼懦弱……「我討厭見血呀,讓人受傷、取人性命之事我不願為之。」路羽這話不知說過幾百次了,但他那小師妹還是軟硬兼施的將他押上京城,逼他求取功名。一旦在武科取得進士,將來很有可能要上戰場。問題是,路羽有那種不可告人的毛病,上了戰場縱使有再好的武藝也必敗無疑,因為他一見血就會發暈昏倒啊。
「呆子。」葵夫縱使想生氣也有些提不起勁了。她和師兄一起長大,怎可能對師兄這弱點毫不知情。若她不是女兒身,與其強迫師兄,她寧願自己出馬。不過為了報答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師父,她無論如何都要讓師父的獨生子——她的大師兄路羽奪得頭籌,成為今年的武科狀元。「那麼這樣吧,不想讓別人流血的話,你就別耍刀槍,純粹以拳腳功夫分個高下如何?如此一來,你的對手就只會得內傷而滴血不流啦。」
路羽白了師妹一眼,這種荒謬的對策也只有她才想得出來。「那……要是我自個兒受傷了呢?這結果不也是一樣?」
葵夫有好一陣子沒答腔。必要時,她會不小心的自台下將手中的小玩意給滑上擂台,意外地撂倒師兄的對手,但這個不怎麼光明正大的方法她沒告訴他。只是,為了師父她可就顧不了那麼多了。首先,她得將師兄弄上擂台。葵夫動念一想,山不轉路轉,嚇唬他不行那就慢慢勸誘他。既然能將師兄拐來京城,她就不信沒法將他送進競試場。
「師兄,你想想,師父他老人家雖然武功蓋世,卻與權位無緣,至今仍是清貧一身。
難道你不願意為他老人家爭一口氣,讓他在晚年能風風光光的享享清福嗎?」
「話是沒錯,不過……也許有更好的方法啊。」
「做官的途徑就兩條,要不就是做文官,要不就是做武官;我們自幼在師父門下習武,哪有實力和那些書獃搶狀元?你連鄉試都沒過不是嗎?現在眼前就有大好機會可以揚名立萬、光宗耀祖,你忍心白白錯過?」葵夫刻意提醒師兄——他沒能通過鄉試取得秀才,不能參加科舉考試。換言之,路羽只能利用這次的特考良機求取功名。
「但得了功名,如果奉令上戰場……」路羽被師妹的一席話給說得有些心動。
「傻瓜,就算你被遴選上了參軍,也不過是分發到各州府去訓練駐軍,那有何難?
再說你也不一定會被分發到邊關的都護府去呀。況且異族侵擾又不常有,不是非上戰場不可呀。」伍葵夫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笑得倒挺開心的。先前她那身打扮與過分活潑的動作只給人頑童的印象,現在她這一笑,立刻浮現清麗與秀氣。
「你說如何?」
「好是好,但……」其實路羽的心早已動搖了大半,只剩下小部分仍在掙扎。
「哎呀,你還在等啥?師父年事已高,你總不會要師父在踏進棺材時仍盼不到自己的兒子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吧?」葵夫收起笑容,以衣袖掩面,作勢垂淚。
「嗚嗚嗚……師父呀,您真可憐,有這不孝子……」
「唉唉唉,葵夫,爹他也不過六十出頭,身體還算挺硬朗的,你怎可隨便——」
「你再蘑菇,我這話早晚成真。反正你別□NFDC4□嗦,立刻去報名。」葵夫不容分說截下路羽微弱的抗議,彎身前傾,眼睛半瞇,露出危險的眼神射向師兄,很沒分寸的用手指著師兄鼻頭,嘴角若有似無地泛起一絲笑意,冷道:「怎樣,你去是不去?」
「葵夫……」路羽本想再說什麼,但他們的談話卻被鄰桌客人爽朗的笑聲給打斷。
路羽並非是被笑聲影響才不再多言,而是他發現葵夫正對著鄰桌的客人怒目相視。「別——」正想勸葵夫不要惹事生非,但葵夫卻早一步到了鄰桌。
「你不覺得很失禮嗎?偷聽別人談話本已不該,如今居然放聲大笑更是過分;別以為我年幼便欺人太甚。」她極不客氣的拍了下桌子。
「若兩位欲共商要事,自然該找個隱密之地,此處乃是公眾之處,兩位又不壓低聲音,怎能怪別人不經意的聽到可笑至極的談話?」
葵夫不甘示弱,正準備回嘴,恰巧對上這客人迎面而來的目光,她不禁呆住了。
那客人一身墨紫襦褲,白衫以黑絲織繪紋飾,頭戴紫巾,身形俊挺,年約二十三、四歲,舉止不俗,才一聲笑,那低沉有力的嗓音立刻吸引了在座眾人的注意,但是最惹人注目的還是他那俊秀的容貌。端正的劍眉下有一雙蘊藉神采的深邃瞳眸,高挺的鼻樑下抿笑的唇,那飄逸的姿態不知奪走了多少佳人的芳心。
紫衣青年一臉無辜,無可奈何的拱手作揖道:「好吧,若是在下打擾兩位,在下願向兩位陪個不是。」
葵夫察覺有那麼一會兒,自己就直勾勾的盯著他瞧,不過旋即又尋回了自己的氣焰。
看他那一點也不誠懇的微笑,葵夫更為光火。打一開始她就發現有人在偷聽她和師兄的談話;本來她是不打算搭理的,但他居然敢放肆地嘲笑他們!她所說的都是正經之事,何處可笑了?不挫挫此人銳氣她怎會甘心?
她厲聲道:「別想矇混過去,你也必須為取笑我們一事道歉。」
紫衣青年又低笑了一會兒,表情顯得有些意外。「我不會為此事道歉,因為你們的談話委實可笑。」
「你!」葵夫平日並非如此易怒,但一遇上此人,她卻不知怎的全亂了章法。
他的聲音明明那麼好聽,但說詞卻是如此可恨。「今天你若不在此說個分明,我絕不放你甘休!」
「既然小兄弟你這麼堅持,我不實說似乎也不行。在二位剛剛的對談中,彷彿將武科視作探囊取物一般。年紀輕輕就如此狂妄,豈不可笑?」
「聽你這麼說,是瞧不起我們的武藝嘍?」葵夫收起了怒容,一抹溫婉的笑意如漣漪一般在她臉上蕩漾開來。
糟了!路羽心慌起來,只有他瞭解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令師兄我自是不敢小覷,不過小兄弟看來頂多也才十二、三歲,口氣不但不小,還處處欺壓令師兄,真是令人頗感憂心,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禮教崩毀……」
就算葵夫起初對他有一絲好感,此時也已蕩然無存。因她已十五歲了,卻還被他當成小孩看待!再說,從他身上她並未察覺出習武之人的威勢,雖然她得承認他的體格倒還算是不錯。於是她回嘴道:「別只會口頭上損人、耍嘴皮子,兄台,沒有實力的人還是一邊涼快去吧。」
「沒有實力?」紫衣青年又再次笑了開來。
葵夫驚覺他的笑容實實在在的抓住了她的視線,無法轉開;但下一刻,她就發覺自己欣賞這人做啥?
紫衣青年大笑方歇,這才緩緩說道:「你可真是會說笑。」
「要不,咱們來過個兩招如何?」葵夫不禁在心中暗自竊笑起來。師父曾經感歎,她無論武學資質、兵學素養都有相當的天分,卻生為女子,委實可惜。打從十一歲起,就連師父也不是她的對手了;膽敢輕視她的人,只是自取禍端。她定要這個「多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