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黎斐
莫非這就是大家在她背後議論紛紛的原因?他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情況簡直是有增無減,就連袁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小湄,我怎麼不曉得你認識Massimo?」他的聲音有些困惑。
「我不認識他,他畫的東西和我無關!」她鄭重否認。
「可是畫裡的瑪莉亞真的和你好像,而且她懷抱中的小孩跟紹華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的口氣擺明了不相信。
大家懷疑的眼光終於讓她受不了,乾脆親自跑到畫廊看一次。當她一進到畫廊,所有的人表情都充滿了驚奇並自動退開,讓她通行無阻地直接來到那幅「慈母瑪莉亞」的巨幅畫作面前。
那的確是她與紹華沒錯,只是這幅畫沒有他慣有的誇張與譏諷,反倒是用暖色系的顏料以及柔和的線條來表達,整體所呈現出來的感覺,是那麼的溫柔以及包容,不知怎的,競讓她有股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緊咬著牙,告訴自己千萬別被他的伎倆所欺騙,不管他這麼做的確實原因是什麼,一定和他要搶回紹華脫不了關係。
他真的是太卑鄙了!如果他以為這麼做,就可以讓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再將紹華的監護權轉交給他,他就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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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班之後,小湄特地到他住的旅館找他。
按門鈴之前,她一再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夠再像從前那樣,輕易臣服在他的男性魅力之下,畢竟這攸關著將來她與紹華的幸福。
她按下門鈴。「叮咚」。
維堅一打開門,她就宛如一隻迎戰的母獅般,毫不遲疑地跨向前去。
「你現在到底又在要什麼把戲?」她開門見山地說。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讓維堅覺得好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明眼人不說暗話,你少在那裡跟我裝瘋賣傻!」她氣呼呼地說。
維堅挑了一張舒適的沙發,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何不直說?」他態度從容地說。
他一副自在的神情,更顯出她的焦躁跟沒有把握,反倒讓她更加生氣。
「好!我就直說。你掛在畫廊展示的那幅畫是什麼意思?」她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審問犯人的模樣。
「你指的是……『慈母瑪莉亞』?」他態度依舊鎮定。
「廢話!」她粗魯地說。
「你不喜歡那幅畫?」他反問。
小湄不耐煩地雙手插腰。「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權力這樣做!你知道嗎?你已經嚴重地干擾到我和紹華原本平靜的生活了!我要求你立刻打電話告訴他們,把那幅畫拿下來!」
維堅的反應是搖頭拒絕。「我做不到。」
「是做不到還是不願意做?」她惱怒道。
「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我打算將那幅畫放在那裡展示一輩子。」他的眼神閃耀著一股異樣的光芒。
「奇跡?什麼奇跡?」她皺著眉頭問。
「奇跡就是——你願意嫁給我。」他的眼睛緊緊抓住她的視線,有著前所未見的誠懇。
小湄整個人完全愣住,想要從他臉上發掘出一丁點惡作劇的表情,可是他掩飾得太好,小湄無法找到任何破綻。
「你……你別開玩笑了!」她表情僵硬地說。
「我像在開玩笑嗎?」維堅的表情非常嚴肅。
小湄不自覺的緊咬著下嘴唇,直到破皮、嘗到血的滋味。
「為什麼?」她聲音發顫。
維堅深呼吸一口氣。「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他坦率道。
他的陳述讓小湄突然一陣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哈……哈……哈……不會吧?都過了六年,你才發現你愛我?請問是因為紹華的存在,你才發現自己愛上了我嗎?」她的口氣帶著明顯的挑釁。
她的不信任傷害了他,可是他不能抱怨,更不能退縮,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夠重新贏回她信任的方式。
「早在六年前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沒有勇氣再一次忍受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還記得那個小男孩的故事嗎?或許聰明如你,早就猜想到那個受了詛咒的小男孩就是我。在我的生命中,已經有兩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女人為我而死,我無法忍受相同的事情繼續在你的身上得到印證。如果讓你避免厄運的方式是傷害你,讓你恨我、離開我,我願意這麼做。」他冷靜地陳述著,唯有顫抖的雙手洩漏出內心的激動。
「你離開了之後,我拋下原本就不屬於我的一切,到世界各地靠打零工過生活,並同時開始認真學習繪畫,於是就像你現在看到的,從此過著外表光鮮、內心空虛的雙重生活。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了以後,我沒有一天忘記你,無論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在心裡面我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與我分享所有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因為我真的無法再面對相同的事情在你身上發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徹徹底底的崩潰。」
他流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接著說,「這一次來台灣,我根本不敢妄想還能再次見到你,然而我們終究逃不過上帝的安排,再次相遇,更讓我知道紹華的存在。小湄,我已經厭倦不斷地逃避,不斷地傷害你也傷害自己,如果我們最終逃不過上帝所安排的命運,你願意再次接納我嗎?接受這一個不被祝福的靈魂?」他的眼睛因淚水而濕潤,卻倔強得不肯輕易宣洩出來。
他赤裸裸的自白讓一旁的小湄落淚,她知道這番自我剖析對維堅本身而言有多困難,但是為了她,他竟然做到了。
她緩緩靠近他,緊緊地擁抱他。她的擁抱是唯一支持他的力量,他像是個小孩子般在她胸前痛哭失聲,為了從未見過的母親、為了曾經失去的愛人、為了不曾擁有過的父愛,也為了那個一直駐在他心裡面的小男孩。或許那些記憶中的鬼魂,都該在這一刻被釋放,得到安息。
「小湄,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這樣的命運嗎?」他的聲音沙啞。
小湄用力地點頭。「早在六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只要能和你長相廝守,不論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獄,我都不在乎。」
維堅親吻著她淚濕的臉頰。「請你不要放棄我,一輩子也不要離開我!」他的聲音如此絕望,她的愛情是他唯一的救贖。
「不會!我一輩子再也不會離開你,不論你如何趕我走、如何中傷我,我也絕不會離開你。因為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她的聲音顫抖著。
當晚,小湄一直守在他身旁,他們溫柔地親吻,溫柔地愛撫,溫柔地做愛,相互述說著六年來漫長的思念,直到他們在彼此的懷裡睡著。
尾聲
一星期後——
當他們終於盡釋前嫌之後,維堅就開始一刻不停地著手策劃婚禮。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小湄心中有好多的感激。但是她心裡更害怕,害怕她拜託蘇院長幫她邀請的貴賓,最後還是決定不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距離婚禮開始只剩十分鐘的時間,小湄如坐針氈,不停地打開門偷瞄著外面的賓客。「怎麼辦……」她擔心地喃喃自語。
「你到底是在等誰啊?」藍馨看著她不停地走來走去,也跟著著急起來。
「等一個很重要的人。」她頻頻擦拭不斷由額頭冒出來的汗。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賣關子。」她翻一翻白眼。
不久,有人敲著房門,小湄緊張地衝過去開門。
「很抱歉!路上塞車,讓你久等了。」門口站著是一位年約六十、臉孔慈祥的白髮老人。
小湄一看到他,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雖然他們彼此未曾謀面,但是那一雙和維堅如出一轍的雙眼,是她絕不會認錯的。
「謝謝您願意過來。」她原本緊繃的表情總算鬆懈下來。
一旁的藍馨起先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看見了那雙和維堅如出一轍的眼睛,她彷彿瞭解到什麼。
「蘭馨,這位是維堅的父親。」她回過頭對藍馨介紹。
「伯父,您好。」藍馨決定把時間留給小湄。「你們聊聊,我先出去招待客人。」她說完便走了出去。
「我心裡一直好擔心,怕您最後不來了!」她又哭又笑。
林父一雙剛毅的眼神中,流露著些許哀傷。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生活在對維堅的愧疚當中,我也知道他到現在還在恨我。唉!」他突然歎了口氣。「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資格參加你們的婚禮。」他掛在嘴角的笑容是那麼的落寞,整個肩膀也彷彿戰敗的公雞般垂下來。
他的自責讓小湄心生不忍。
「您願意嘗試讓維堅重新接納您嗎?」這是她目前最想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