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梵冥冥
林潔霜同樣捧著碗,明顯的沒有胃口,她不時將提防的視線掃向她的父親。
「不合胃口嗎?」端湯出來的林母見他們沒動筷子,難過地問道。
「不,沒有,只是我們不怎麼餓。」林潔霜安撫母親。
林父掃他們一眼。
「既然不餓,何必勉強回來吃這一頓?」
「我是回來看媽的。」
「那看完了就滾吧。」
「滾就滾。」摔下碗筷,林潔霜拉司徒黃魅一同起身。
「曖——」林母不明所以,慌了手腳。
司徒黃魅來回看他們父女倆,不知該先安撫誰,心中不禁納悶莫非他先前的揣測有誤?
一場原本該歡樂融融的飯局,還沒正式開始便又這麼莫名其妙告結。
※※※
「你……跟你爸爸感情不好?」上了車,司徒黃魅小心地問。
林潔霜默不作聲,她不想回答。
司徒黃魅聳聳肩。
「現在要怎麼辦?」
「回家。」
司徒黃魅將嘴咧成一直線,頑皮地問:「你家還是我家?」
林潔霜白他一眼。
「當然是我——算了,不該再麻煩你的,我自己叫車回去好了。」
「喂,等等,」他連忙拉住她。「我做事喜歡有始有終,這個忙得等我送你回家才算結束呀,唔……雖然過程並不怎麼圓滿。」
「既然你堅持,那就答應你吧。」他想當免費司機替她省車錢,也有什麼好推拒的?
「怎麼走?」
「你送我回方才咱們相遇的地點就行了,我家在那附近。」
「咦?那你家和你爸媽家其實距離不會很遠,你何必多此一舉自己搬出來住?彼此有個照應不是很好?」司徒黃魅不解地問。
她沉默不語。
又來了,只要一提到她爸媽,她就死命咬住下唇不說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確定就這麼離開好嗎?今天怎麼講也是你爸的生日。」他又問。
「你別多管閒事好不好?」林潔霜吼了出來。
登時,兩人都愣住——「對不起。」半晌,林潔霜抱歉地說,她扯扯頭皮。一副天勝懊惱狀。
司徒黃魅大方一笑。
「我才該對不起,是我逾矩,過問太多你的私事了。」
林潔霜低下頭,搖了搖。
「回家嘍。」司徒黃魅不再多言,踩動油門。
沿途,林潔霜的視線始終望著窗外,往事歷歷,心事重重的。
抵達稍早邂逅的地點,但司徒黃魅並無停車的意思。
「你家在哪條街上?」
「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林潔霜的雅居從未讓任何人涉足過,女的是,更遑論男人。
「喂,這樣過河拆橋不太好吧?」司徒黃魅斜眼瞅她。「好歹,你是不是該請我喝杯咖啡?」
林潔霜皺眉考慮著。
「有這麼難嗎?」司徒黃魅偏頭問,似打好主意喝定這杯咖啡。
「但我從沒讓人進過我家……」她好為難。
於情於理,這杯咖啡確實該請的,但……聽她這麼說,他竟有絲竊喜。
「不然,找家咖啡廳,這你不會有意見了吧?」見她為難,司徒黃魅退了一步,他不願強迫她;若是可能,他希望慢慢來,等到她真心請他進她家的一天。
「應該的,你好心幫了萍水相逢的我這麼大的忙,又破費買禮物給我媽,我確實應該好好謝謝你。」
林潔霜認真的模樣反倒令他不好意思起來,彷彿他是個強索謝禮的無賴。
「你快別這麼客氣了。」
「只是……我從未去過什麼咖啡廳的,就由你拿主意可好?」林潔霜又說。
司徒黃魅有些意外,她真是少見的單純。
「我知道有家店不錯。」
語畢,司徒黃魅俐落地轉了個彎。
※※※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母在林潔霜和黃魅離去後,憤而插腰質問丈夫。「女兒好不容易給盼回來了,結果沒三兩下你又把她給氣走,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了是不是?」
林父沉默地一口一口扒著飯,把老妻的話當耳邊風。
其實如果林母看到了丈夫的眼睛,她就會發現那是一雙已經沒有靈魂的瞳孔,因為主人神遊太虛去了;但她沒有,所以仍持續滔滔不絕地叨念……林父下意識地咀嚼食物,思緒卻飛回了多年前……記憶中那副嬌小滑嫩的身軀,是他多年來唸唸難忘的。
他企圖尋找其他替代品,可是最後都失望了。
他渴盼不已,就像……就像在沙漠中尋找綠洲的旅人一般,他的身體吶喊著需要滋潤。
盼了十多年,他的綠洲忽然回到眼前,雀躍之情豈是言語可喻;然而,當他發現有人捷足先登時,忿怒當然免不了,相信換作任何人都一樣。
他無意氣走她,只是不由自主便衝口而出……畢竟是好不容易才給盼回來的,若不是另外那個小伙子——她……長得愈來愈標緻了,雖然只是匆匆打量過,但他仍可想像她的觸感鐵定一如以往……他感覺到身體裡有些細胞在蠢蠢欲動,騷癢難耐。
她還會再回來吧?
隔了十多年,她既然肯再度露面,那應該就會有下次,因為怎麼說這都是她的家。
他等著。
只是那傢伙別再來,否則他一定會拿掃把轟走他。
「……我說你啊……」
耳邊仍傳來老妻的聲音,他不禁怒從中來,摔下碗筷咆哮道:「你別在那嘮嘮叨叨了行不行?」
語畢,他踹開椅子,進房後又大力甩上房門。
林母傻傻地立在當場,嘴巴張成愕然O型——她說錯了什麼?
※※※
司徒黃魅帶林潔霜進了一家極具異國風味的法國餐館,裡頭氣氛浪漫得使人近乎意亂情迷,服務生有禮得令人渾身不自在。
她在這個城住了這麼多年,卻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間店。
「吃什麼?」司徒黃魅問,見她一臉迷茫,他體貼地又說:「這裡的鵝肝醬很不錯,你要不要試試?」
「不是說喝杯咖啡而已嗎?」林潔霜用唇語道。
司徒黃魅對她笑笑:「剛才到你家去沒吃到東西,我想你應該也餓了,倒不如就在這兒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司徒黃魅的細心讓林潔霜在那一瞬間有點感動,但她沒表現七來,低下頭照實說:「我不懂這些,你幫我點好了。」
他點點頭,翻著菜單對侍者說了幾樣,接著將菜單合上還給侍者。
「你常到這種地方來嗎?」林潔霜忍不住問。
雖然很感謝他的體貼,但這一頓跟一杯咖啡比起來差得多了,結帳時她付不付得起呀?
司徒黃魅思忖著她這句話背後的含意,目光定定地凝視住她。
林潔霜被瞧得滿臉臊熱,不知如何是好,她猜大概是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便開口:「對……對……」
「偶爾。」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在回答你的問題呀。」他笑得好真誠。「我並沒有常來,只是偶爾,例如一些特別的日子。」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慶祝和你相遇。」
林潔霜愣了一下,繼而失笑。
「你常這麼對女孩子說嗎?」
「才不是,我沒那種閒工夫。今天能認識你,我想是天意,是緣分。」
林潔霜不由在心底輕嗤:男人!
服務生在這時送上了食物和一瓶紅酒,並為他們開瓶、倒酒,然後欠身離開。
她望著眼前的東西;完全不曉得該怎麼食用,只好虛心模仿著司徒黃魅,他吃一口,她便吃一口;他啜飲,她也跟著。
事實上,她連偶爾這麼奢侈也沒辦法,因為她的薪水有一半得付房屋貸款;雖然她可以租房子,那就不必那麼拮据,但她渴望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家,即使不大,但仍完全屬於她,所以當初她才會毅然決然簽下那只買賣契約。
或許辛苦了些,可是為了她的房子而努力工作,她覺得生命中有個目標讓她活得很充實。
司徒黃魅發現她的舉動後,刻意放慢每一個動作讓她跟隨。
她太瘦了,弱不禁風的模樣,所以席間他盡量少說話,讓她多吃點。
「喂,黃魅,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林潔霜忽然問道。
他微微一愕,露出靦腆的表情,答:「我是寫書的。」
「書?你是作家?哇,那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哩!」
「不,不敢當啦,只是爬格子討生活。」
「喲,怎麼這麼謙虛?你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呢?」她偏頭問。
司徒黃魅定睛注視她,疑惑著她的語調怎麼一晃眼就變了這麼多?仔細一瞧才發現她雙頰已呈暈紅,雙瞳朦朧,顯然是——喝醉了。
但怎麼可能?只不過一杯紅酒呀。
莫非她是屬於「酒精敏感族」的,平日根本滴酒不能沾?
老天!她為何沒提醒他?
紅酒雖像飲料一樣看似無害,其實後作力很強,不諳酒性的人往往喝著喝著,不知不覺便醉了。
這下可怎麼辦好?
「潔霜,你還好吧?」
「我?我很好呀。」說著又喝了一口紅色汁液。
司徒黃魅忙不迭將酒取了過來,禁止她續喝。
但她可不依,皺眉嚷嚷:「哎呀,你幹嘛?我口渴,你拿走它我怎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