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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朱妍

    「所以怎樣?」

    「我要你親口承諾,以後,再有類似的狀況發生,你保證不再一馬當先衝動行事。」

    「不。」她堅定否決。

    「不?你的意思是……你不敢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寧可看著我為你提心吊膽,也不肯給我一個教我安心的口頭承諾?」他的俊臉漸僵漸硬,像極了一尊冰冰冷冷的大理石雕像。

    「不是我不肯給你一個口頭承諾,而是,就算我給了你,也只是敷衍你哄你安心而已。我相信,哪天若再度遇上當街犯案的歹徒,我還是會跟今天一樣非把他扭送警局接受法律制裁不可。」

    「啪……好一個嫉惡如仇的俠女。」他嘲諷地為她鼓掌。

    「孟哲……」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沒道理聽他挖苦,火氣也漸漸提上來,只是上想到他是因為太擔心她,才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遂放軟語調,解釋著:

    「孟哲,請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像那種變態色狼是所有女性揮之不去的夢魘,一旦倒霉遇上,心靈受創嚴重、整日惶惶不安,害怕色狼不知道又會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偷襲?對付這種齷齬的下流胚子,若不當眾給他一點教訓,他絕對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行徑。因此,我覺得除惡務盡,人人有責。」她說得一臉義正辭嚴。

    「你不去當女警,是這個社會的重大損失。」他不改戲謔的口吻。

    「孟哲,我不想跟你吵……」

    「我也不願跟你吵,只是很卑微的希望你給我一句承諾,好讓我寬心,我相信,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深知她是一個言而有信的女孩,所以,他非逼她吐出承諾不可。否則,往後他豈不是要分分秒秒捧著一顆忐忑的心,活在無時無刻、無邊無際的無名恐懼中?只因為,他不確定熱心熱血的她何時會出狀況?

    「我沒把握做到的事,絕不隨便給任何人承諾,尤其是你。」他脾氣硬,她也不是一顆軟柿子,要跟她硬碰硬?WHO怕WHO!

    「毓嫻……」他把眉頭擰成結。

    「或許在你眼裡,我太雞婆太愛管閒事,不過,就因為有太多人跟你一樣抱著自掃門前雪的冷漠心態,這個社會才顯得如此冷淡如此疏離。孟哲,你有沒有想過,今天的事情若發生在你親人身上,你會袖手旁觀任由色狼再去侵犯另一個受害人嗎?」她的情緒激越起來,不自覺的拉高分貝。

    「沒錯!或許,自掃門前雪的我流於自私。但,我的自私是因為我太在乎你,我害怕我最心愛的你受到任何傷害。」

    「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那麼,你的愛對我而言太沉重,沉重得壓垮我的肩膀,沉重得讓我的心負荷不了。」

    「負荷不了?怎麼會?」

    「你企圖利用你對我的愛,改變我的想法、對我進行洗腦,不是嗎?」她執拗地往偏激的牛角尖鑽去。

    「……」他愕然歇口。

    這……天地良心!

    從頭到尾他只不過是想得到她的一句承諾罷了,跟改變想法跟什麼洗腦完全八竿子打不著。

    「你默認了?」她咄咄逼人。

    「毓嫻……」他輕輕柔呼她的名字,試著沖淡針鋒相對的對立氣氛。

    「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寧願把寶貴的時間耗在摸索古物上,也不願學時下的女孩,把時間跟精力拿來談情說愛?」她突如其來的問。

    「為什麼?」

    「因為,一旦談起戀愛,往往導致一方誤以為細己有權利可以施壓、可以改變另一方的思想,直到把另一方徹頭徹尾塑造成自己心目中想要的模型為止。」她頓了頓,半掀含怒的火眸,直射入他灼亮的星瞳,說:

    「很抱歉,我不是皮影戲木偶,隨著你的拉扯動作,要我往東我就往東,叫我往西我就往西。」她毫不妥協的強硬態度,彷彿宣告各執己見的兩人正一步步走向無法轉圜的泥淖。

    「原來,這就是你對愛情所下的註解?」她任意曲解他的一番談話,就像一把利刃,無情剮割他那顆多情的心。

    「難道,我對愛情認知錯誤?」她有點沖的口氣,無異在撕裂的傷口抹鹽。

    「你不但認知錯誤,還錯得一塌糊塗。」他殘存的耐性整個被她磨光的鐵青著臉。

    「既然你這麼說,我建議我們不妨暫且分開一陣子,讓彼此有一個冷卻跟思考的空間。」她脫口說出碎冰似的絕裂話。

    「如果冷卻跟思考是你心中想要的,那麼……我成全你。」他冷冷睇她一眼,隨即發動引擎,發洩怒氣似的大幅度打轉方向盤把車開出停車格滑向馬路,隱入夜台北的車水馬龍中。

    第九章

    「毓嫻,你……你是不是太累了?怎麼才幾天不見,你就狠狠地瘦了一大圈,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獲悉好友已經找到理想的店面,就等著新店面裝潢好即可搬遷,阿菲再也顧不得睡什麼美容午覺,把握住餐廳下午休息的空檔跑過來串門子。

    「噢!說到搬遷要做的事情可真不少,一下子找油漆工粉刷,一下子找木工師傅量訂貨架,一下子找招牌工畫招牌,回到店裡還要開始打包收拾……忙得我像顆不停打轉的陀螺。」她垮下瘦削的肩膀。

    「薩孟哲沒過來幫忙嗎?」阿菲環視一下工作室,以前東一迭西一堆的待修補貨品,已經用細麻繩綁得結結實實,一捆一捆集中堆放在角落。

    「他……算了,不提也罷。」她淡瞥了眼阿菲,把衝到嘴邊的話通通吞回肚子裡去。

    「喂喂喂!什麼叫不提也罷?你若不把藏在心裡的話全部掏出來跟我說清楚講明白,我相信我一定會被氾濫成災的好奇心給淹死。我想,你不會這麼狠心見死不救吧?」渴極了的阿菲跑過去打開小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旋開瓶蓋仰頭猛灌一口。

    「這……好吧,我跟薩孟哲吹了。」她故作輕鬆地說。

    唉!天知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天天巴望著薩孟哲挺拔的身影會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面前。可惜,希望破滅,薩孟哲彷彿從人間蒸發似,不但未見蹤影,連一通噓寒問暖的電話也沒打來。

    「吹了?為什麼?」

    「他要求我給他一句承諾,我堅持不肯,兩個人愈談愈僵,最後,不歡而散。」她撲下兩排睫翼,藉以掩飾一顆苦得抽痛的心。

    「毓嫻,你沒頭沒腦的話,我是愈聽愈糊塗。」

    「好吧,我且話說從頭……」於是,金毓嫻從她聽到有人當街大喊抓色狼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兩人起口角衝突的經過,一字不漏說一遍。

    「噗!你說什麼?你跟薩孟哲提出暫時分手的要求?」阿菲很誇張的把剛喝進去的礦泉水噗哧噴了一地。迅速箭步衝上前,拿手心探向她的額頭,嘴巴直嚷嚷著:

    「讓我摸摸看你是不是發高燒,燒到頭殼壞掉!」

    「我沒燒沒病,只是感覺心痛。」她沒好氣的揮掉阿菲的手。

    「感覺心痛?!活該!」阿菲一屁股跌回椅子裡,抓起礦泉水再喝一口。

    「活該?我的感情受挫,你居然罵我活該?阿菲,你這算是哪門子好朋友?」她不敢置信的哭喪著臉。

    「毓嫻!憑我跟你的交情,照理說,我應該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炮口一致對準薩孟哲猛轟才對。不過,就事論事,你跟薩孟哲都該各打五十大板。呃……不對,不對!你打九十大板,他打十大板。」阿菲認真想了想,大幅修正。

    「噢!我就知道你最偏袒最縱容長得帥的男人。」她不苟同的一連翻了好幾枚白眼。

    「亂講!誰說我偏袒縱容帥哥?」阿菲一口否認。

    「你還敢說你不偏袒不縱容?那麼,請你解釋一下為何判我該打九十大板,他卻只打十大板?」

    「哎唷!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我浪費唇舌跟你解釋?毓嫻,我說你呀!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薩孟哲之所以逼著你承諾下次絕不再莽撞挺身追歹徒,那是因為他愛你在乎你,他捨不得你受到一丁點傷害!」

    「怎麼你說話的口氣跟他一模一樣?」她的心無故糾緊。

    「毓嫻,請你平心靜氣聽我說句公道話。你真的不該把他對你的關心,偏執的曲解為施壓跟負擔。」

    「可是……可是,他幹嘛得理不饒人強索我的承諾?只要他婉轉一點哄我心軟,說不定我早就一口承諾他了,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結局。」她漂亮的唇角可憐兮兮一垮。

    「婉轉一點?當一個人的情緒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你叫他如何婉轉得起來?」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偎在他胸口時,不但可以清晰聽見他為她擔心受怕的突突心跳聲,甚且可以感覺到他驚魂甫定卻仍在微微發顫的軀幹,從這種種跡象看來,他的內心一定為了她的安危飽受驚嚇。

    「我實在不懂,像他這麼優秀、這麼愛你的男人,你怎能那麼無情說ㄘㄟ就ㄘㄟ?簡直視他對你的一片深情如糞土。」阿菲為薩孟哲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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