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花憐蝶

第22頁 文 / 季可薔

    那杯酒是要給誰的?

    她捧著劇烈跳動的心口,眼睜睜看著典侍巫女將兩杯酒呈上主位,風勁與雲霓各端起一杯。

    血流霎時在紫蝶體內凍結。那杯酒是給公主的……

    「讓我們共同舉杯,感謝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兩族在照神旨意聯煙後,千櫻能永保安康!」攝政王高舉酒杯,率領席間眾人共同敬天。

    雲霓亦端起水晶茸,朝貴族百官們禮敬一巡,接著仰起頭--

    「且慢!」

    第十章

    隨著這聲突如其來的清喝,眾人只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盈盈走上前,在公主面前跪下。

    「民女斗膽,請公主殿下將這杯酒賞賜予我。」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一變。

    「紫蝶!」花信搶上前來,「妳瘋了嗎?」他低聲斥道,展臂試圖扶她起身。

    她卻拂袖推開他,清澈的眼眸直視一臉驚訝的雲霓。

    「妳先平身。」雲霓手一揮,要她起來。

    她依言起身,畢恭畢敬地低垂螓首。

    「為什麼想喝這杯酒?」雲霓問。

    「因為民女聽聞,若有聲得以喝到祭典上的聖酒,將可保一生健康平安,民女很希望能得此至福。」

    「妳知不知道,這聖酒按規矩是給君主喝的?若是一般平民百姓誰都可喝,豈不是對大神不敬?」

    「我知道,可民女並非一般百姓。」

    「嗄?」

    「民女是殿下的救命恩人。」紫蝶朗聲道,字字清晰,「當初若不是我細心照料,公主的性命恐怕危在旦夕。」

    這女人瘋了嗎?眾人驚愕莫名。竟敢明目張膽對公主討賞?

    「紫蝶!」這其中最驚訝的莫過於花信,他扯住她衣袖,「妳究竟怎麼了?妳明明不是這種妄自居功的人啊!」

    「我--」聽出他語中的濃濃焦慮,紫蝶望向他,千言萬語藏在眼底,卻是一句也不能說。她看看他,又看向僵立在祭壇上的水月,銀牙一咬。

    如果非得有人喝這杯酒,就讓她喝吧!

    「請公主成全民女的心願。」她斂下眸,顫聲請求。

    「……也罷。既然我曾經受妳照料,就還妳這恩情又有何妨?」雲霓笑道,不顧貴族百官阻止,示意宮女將酒杯遞給紫蝶。

    紫蝶接過酒,看了看杯中清透見底的液體--已經融化了嗎?或者方纔的混濁只是她的錯覺?

    她舉杯,仔細嗅了嗅,果然在芬芳酒味中聞到一股極淡的異香。

    這酒果真有毒!而且,還是七日奪命的劇毒。

    她哀傷一笑,展開蝶袖遮臉,悄悄吞了一顆藥丸。

    雖然這酒有毒,可她服下的固元續命丹將保她一、兩個時辰不致發作,那麼,就不會有人對這酒起疑心了。

    他們只會以為她是得了某種怪病,不會猜疑是有人在這杯酒中下了毒,不會有人……懷疑水月。

    一念及此,她毅然仰頭,沒給自己多加思考的餘裕,一口飲盡杯中酒。

    「紫蝶?」見她真的喝了酒,花信收攏眉宇,眼中驚訝、困惑、擔憂、關懷,各種情緒交織。

    他不懂她為什麼堅持要公主將這杯聖酒賜給她吧?

    紫蝶抬眸,迎向他複雜的眼神,沾染酒痕的唇角幽幽淺揚。

    你最心愛的公主,現在平安無事了。

    她亭亭站著,任夜風撩動衣袖,溫柔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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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騷動過後,宴會熱鬧開始,眾人暫且拋卻一切,盡情狂歡。

    紫蝶亦然。她喝了許多,也吃了許多。

    似乎是酒喝多了,她的話也多了起來,笑聲如銀鈴,串串悅耳。

    她的頰暈紅扮艷,美得像春夜裡的紫櫻花,動人心魂。

    她美極了,美得有些不對勁。

    花信一面品著酒,一面迷惑地瞧著她。

    她喝醉了。今夜的她,不像平常的她。是因為今夜過後,她便要與他別離,所以她才會有這些異常之舉嗎?

    「花信,你瞧她們。」紫蝶揚起玉手,指著正在宴席中央翩然起舞的舞姬。「像不像一群蝴蝶呢?」

    舞姬們隨著樂聲款擺肢體,蝶袖翩翩,確實很像群蝶紛飛。

    「既有蝶,怎可無花呢?」她抿著嘴笑望他,「我看你下去跟她們一塊兒跳吧。」

    「我?」

    「是啊,你英俊瀟灑,跳起舞來,肯定十分好看。」她讚美他,水眸脈脈含情。

    他被她盈滿戀慕的眼神看得心跳怦然。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變得如此大膽?這含情帶媚的眼神,簡直像在挑逗他啊!

    他急急飲一口酒,清清喉嚨。

    「有我們俊美的攝政王在,哪裡輪得到我呢?他要是跳起舞來,才會迷倒宮中這些仕女呢。」他不是滋味地道。

    雖說不喜歡風勁,他仍不得不承認他帶點邪氣的魅力。

    「就算為了我,你也不肯嗎?」

    「嗄?」他一愣。

    「可不可以為我跳一支舞?」她定定凝睇他,「這是我看你跳舞的最後機會了。」

    最後機會!花信心一痛,這隱含訣別意味的話如刀似劍,剜割著他的心。

    「算我求你。」她低聲道,「最後的請求,好嗎?」

    「別這麼說。」他鼻間一酸。別這麼……剌痛他心窩呵。

    他站起身,甩甩頭,「跳就跳吧。」畫扇在胸前一展,他擺開架式,朝紫蝶送去一抹淘氣的微笑。

    花信要跳舞了!

    仕女們悄悄傳遞這消息,興奮不已,一雙雙媚眸流轉,皆仰慕地凝定他身上。

    可他卻渾然末覺,眼底只看見紫蝶半殘的容顏。她抿了口酒,凝望著他,那眼神好生專注,像是想用生命來記下這一刻。

    他舞了起來,舞姿簡單卻優雅,畫扇在銀白雪色裡忽收忽放,像似花開花落。

    花開,花落。再怎麼開得燦爛的花朵,總有一天也要萎落塵泥。

    這是命,是人生定數,是逃不開也躲不了的。

    紫蝶澀澀微笑,飲盡杯中殘酒,橫手捧胸。

    心跳愈來愈急,身子忽冷忽熱,她的時間不多了。

    是該向他道別的時候了。可她,好不捨啊!就這麼走了嗎?就這麼離開他了嗎?他的舞姿如此瀟灑,他的微笑如此迷人,他的眼神如此溫柔又調皮!

    這些,她都會記得嗎?生命走至盡頭,她是否連回憶也必須割捨?

    什麼都要忘了嗎?都記不得了嗎?

    原來,記得是一種苦,忘卻也很苦啊!

    一股腥甜味竄上喉頭,她一驚,咬牙嚥下。

    沒時間了。她站起身,在他還為她跳著舞時,踩過細雪,印下點點足跡。那足跡,像一朵朵蓮花,開在雪地裡。

    他追上來。

    「紫蝶!」

    「不要過來。」她啞聲喊,沒有回頭。

    「妳就……這麼走了嗎?」

    她點頭。

    「妳打算去哪裡?」

    「此去各分西東,何必相問?」她淡應。

    他胸口一窒,無言。她好狠、好絕啊!

    「至少,讓我送妳。」

    「不必了。」她搖首。

    素雅纖纖的背影,一步一步,逐漸淡去。

    他憂傷地望著。就這麼讓她走了嗎?就這麼眼睜睜地目送她離去?

    從此以後,再見不到她,聽不到她,她盈盈的笑,溫柔的聲嗓,都只能成為回憶嗎?

    從此以後,只有在夢裡、在記憶裡,才能與她相逢嗎?

    「紫蝶!」痛徹心扉的呼喊劃破夜空。

    別走。他在心底哀求。

    別追上來。她在心底哀求。

    雪花又落了,靜靜地、無聲嫵息地覆蓋大地。

    她踏雪離去,他卻也踏雪追來,兩人一前一後,像蝶兒與花,玩著追逐遊戲。

    忽地,她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紫蝶!」他焦急一喊,追了上來。

    別追上來啊!她心酸地哭泣,淚水融入雪裡,冰涼沁冷。

    「妳沒事吧?紫蝶,妳還好吧?」他扶起她,轉過她臉龐。

    艷紅的血與白色雪花沾染了她的唇,震動他的心。

    「妳怎麼了?妳流血了?」他大驚,慌忙抱起她,「怎麼回事?是撞到什麼了嗎?」

    她沒說話,淚眼迷濛地睇著他,勉力牽起唇,淒絕的微笑在極度不捨間一點一點逸去。終於,她閉上眼,蝶袖開展,流星般無力劃過空中,墜落……

    受傷的蝴蝶,再飛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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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怎麼回事?她究竟得了什麼病?

    眼看著躺在床上的佳人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呼吸短促,花信驚懼不已,手足無措。

    請了幾名御醫前來,他們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人說是感染風寒,有人懷疑得了疫病,有人說這忽冷忽熱的症狀來得離奇,是他們從不曾見過的。

    總之,結論就是--她得了怪病,而他們束手無策。

    花信聽了,當場咆哮,「你們是御醫!全國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不要說你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想想辦法!」

    「是,是,我們想辦法。」御醫們惶然應道,卻是愁眉以對,一陣密商後,勉強開了退燒驅寒的藥方子,當是交代後,便急急退下。

    花信立刻命人抓藥熬藥,藥湯熬好後,他親自捧著,在床畔坐下。

    他舀起一匙,吹涼了湯藥,小心翼翼餵進紫蝶毫無血色的唇中,可大半的湯藥卻沿著她唇畔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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