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花憐蝶

第8頁 文 / 季可薔

    她驚喘一聲,急忙別過頭,一面將手探入袖中。

    面紗掉了,她隨身攜帶的髮簪該不會也弄丟了吧?一陣忙亂探索後,她總算感覺到髮簪的存在。

    幸好還在。她鬆了一口氣,但也只是一下子,很快地,她又記起自己狼狽的處境。

    她跌落水中,衣衫盡濕,頭髮散亂,再加上這張臉--現在的她在他眼中,肯定醜陋不堪。

    「……我們見過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她一震。

    他想起來了嗎?她顫顫望向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深深回望她。「因為墜崖之前,妳曾經說過我們不是陌生人。而且妳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妳已經認識我很久了。」

    「我是……認識你很久了。」她斂下眸,沒有否認。

    「可是我不記得曾見過妳。」他蹙眉。

    他不記得了,真的忘了。不論是當年那個老愛纏著他的小女孩,還是後來那個被他所救的醜姑娘,他都毫無印象。

    全忘了啊!

    她一陣心酸。一直記得的人,只有她一個。

    「其實……也沒什麼。」她嗓音微顫。「只是十年前你救過我一回。」

    「我救過妳?」他愕然。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一個她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思念的故事。

    她勉力揚唇,朝他微笑。「我先去找些吃的,回來後再慢慢告訴你。」

    第四章

    不遠處的樹上,結了些李子,紫蝶摘了些,慢慢喂花信吃下。在餵食的過程中,她應他要求,說了十年前他從那群小流氓手中解救她的故事。

    「所以,妳才不顧一切跟著我跳下來嗎?為了報恩?」聽完故事後,他低聲問。

    她點頭。

    「就為了這麼小的一件事?」他難以置信。

    「嗯。」

    「妳真傻。」他感歎,「那對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啊。」根本是微下足道的小事,他從來就沒放在心上。「就為了這麼點小恩小惠,妳居然不顧一切地隨我跳下來。妳很可能因此丟了性命,妳知道嗎?」

    「我知道。」

    「那妳為什麼還這麼做?」

    「因為對你而言,那或許只是件小事,可對我而言,卻是改變一生的大事。」她啞聲道。

    他瞠目。

    他不會懂的。她暗自歎息。

    他不會懂得她是因為他的鼓勵才潛心學醫,因此才逐漸找到了一些自信,在每一次成功治癒病人後,感覺到自己存在這人世的價值。

    他不會懂得當她知道他就是小時候那個又疼她又愛欺負她的大哥哥時,她內心的震撼,也不會懂得當她明白自己的終身便是托付給這樣瀟灑英勇的男子時,滿腔的柔情百轉。

    他不會懂得她就這樣癡癡愛了他十年,滿心期待與他重逢的那天,卻也害怕與他重逢的那天--

    期待再見到他,害怕他不接受自己。

    而今,她真的見到他了……

    「幸好妳沒什麼事,否則我可要自責一輩子了。」花信的歎息拉回她迷濛的思緒。

    她收束神志。「是你救了我吧?」

    這疑問,一直盤旋她心頭。她不解,為什麼兩人皆墜落山崖,只有她一人平安無事?

    她仔細回想,依稀記得自己躍下山崖時,他以一種驚恐的表情仰望她,然後,朝她伸展雙臂。

    「你拿自己的身體保護我,是嗎?」她問。

    「也談不上保護。」他自嘲,「我比妳高大,當肉墊挺適合的。」

    她拿他當肉墊?她睜大眼。

    「幸虧我們是掉在水裡,否則我可能真要讓妳給壓扁了。」他半開玩笑,「那時我們順著瀑布被衝下來,跌落這潭中。」

    「是你把我推上岸的嗎?」她恍然大悟。

    她不諳水性,又陷入昏迷,肯定是他一路拉著她爬上岸。

    他傷得那麼重,卻還得使勁推她上岸,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這樣的痛楚?怪不得他推她上來後,自己便虛脫地暈過去了。

    「都怪我,害你多受了這麼多苦,對不起。」她紅著臉道歉。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若不是為了救我,妳也不會跟著跳下來。」他溫柔地望她。

    那溫柔的目光讓她的臉更加燒燙,只是這一回,不是因為歉意,而是極度羞澀。

    她斂下眸。「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醫好你的傷。」

    「這傷真的治得好嗎?」他低問。

    「當然治得好。」她急急響應,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懷疑與苦澀。「你放心,我從前治癒過很多腿骨斷裂的傷患,雖然需要一些時間,但只要你好好配合我,總有一天會好的。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妳。」他淡淡苦笑。「而是這裡荒山野谷的,怕是連草藥也找不到,妳要如何治我的傷?」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方纔她在這座山谷裡稍微巡過,的確看不到什麼能供治療的草藥,就連樹上結的果實也不多,連食物也成問題。

    「還是我們想辦法出谷?」花信試探地問。

    「不行。」她搖頭。「你傷成這樣,不宜貿然移動,萬一骨頭再次移位就不好了。」

    「難道我們得一直困在這裡?」他蹙眉,微微焦躁。

    「你別著急,我會想辦法的。」她安撫他,「我是大夫,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他默然望她。

    「你相信我。」她再次保證。

    他默默點頭。

    「你先睡會兒吧。」她勸他,在他身下鋪了些枯草,讓他躺得更舒服,又將烤乾的外袍披覆在他身上。

    在等他入睡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她的眉,也慢慢顰攏。

    她煩惱地望著週遭,入夜後,湖潭水氣繚繞,肯定會冷上許多,更何況現在又值深秋,依他如今的狀況,根本禁不住這樣的冷礬,風寒會加重的。

    該怎麼辦?附近沒有人煙,也沒有山洞,連一處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找下到,又不能移動他。

    總不能一直讓他躺在這荒山野外吧?

    幾聲輕咳從他青白的唇間逸出,她伸手輕輕探他額頭,驚愕地發現熱度果然升高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咬牙,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一併覆在他身上,又朝火堆裡加了些柴木後,盈盈朝潭對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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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信醒來時,四週一片靜寂。

    他睜著眼,好片刻只是茫然望天。夜空清朗,一彎新月高掛中央,幾顆星子調皮地眨眼。

    好安靜。他扯唇微笑,可當意識更清楚了些時,他漸漸感覺到胸膛與雙腿傳來的悶痛,他咬牙,強抑呻吟的衝動。

    那善良的姑娘會擔心的。這兩天,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斷斷續續地昏迷著,可每次睜開眼,總能見到她憂慮的容顏。

    他知道自己在發燒,也知道她衣不解帶、日夜照顧著自己。

    除了以樹枝及衣帶固定他斷腿的傷處外,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堆竹子,搭了個簡單的遮雨棚,又採了藥草,削竹管為皿,熬了湯藥餵他喝,另外也摘了野菜,與樹果和在一起搗成泥,一口一口地餵他吃。

    她還會打魚呢!有一回,他教一陣食物香氣給喚醒,發現原來是她在烤魚。

    摘菜烤魚,搭棚做皿,他驚訝地發現這姑娘頗有些野外求生的本領。

    肯定是這幾年四處遊歷的生活教會她的吧?想起那晚雲霓纏著她說自己的故事時,他也跟著聽得入迷。

    他從沒想到一個姑娘會經歷這許多冒險,連暴風雨都曾遭遇過,著實讓他感到佩服。

    從小到大,他一向自恃聰明,很少真正敬服過什麼人。可她,卻教他不得不心服。

    她是除了雲霓之外,第二個教他看重的女子--對了,不知雲霓現在怎樣了?

    一念及此,他劍眉一緊,前額泌出擔憂的冷汗。

    她是否順利逃脫了?火影找到她了嗎?他們倆是否都平安無事?

    他真怕啊。她不會讓那些人給找著了吧?要是真落到那些人手裡,他不敢想像後果。

    別胡思亂想。他告訴自己,雲霓夠聰明,一定能想到辦法逃離險境的。

    她會平安的,絕對會!否則……

    否則怎樣?他不敢想,強迫自己轉開念頭。

    「紫姑娘。」他啞聲喚。

    無人回應。

    睡著了嗎?他試著再喚一聲,「紫姑娘?」

    還是靜謐無聲。

    他心一跳,微微著慌,轉過頭左顧右盼,尋找紫蝶的身影。

    這幾天,她總是在他身邊陪著,怎麼現在會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或者,她終於受不了他這個麻煩的病人,拋下他了?

    他苦笑,在這麼猜想的同時,心頭攀上一股落寞。

    從沒料到自己也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可當他只能平躺在地,稍一移動身子便劇痛難忍時,他無法不懊惱。

    除了懊惱,還有些恐懼,怕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起身行走了。

    這樣的他,真的很期待能看到一張關心他的容顏,就算她睡著了,不能陪他解悶,只要能看著她就好。

    看著她,知道有個人願意陪伴自己,他就不會感覺那麼無助。

    可她不見了,不在他身邊了!

    疼痛再度襲來,這回,他懶得再假裝,低低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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