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可薔
「請相信我。」紫蝶抬頭,迎向白衣男子疑問的眼神。這一看,宛如一道雷電劈過,狠狠撼動了她。
她心神一震,差點拈不住針。
俊朗的眉宇,瀟灑的丰姿,以及那晶亮瞳底隱隱流動的笑意--
是花信!
縱然十年不見,縱然他已從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男子,她仍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就是她掛在心頭整整十年的那個人啊!
她看著他,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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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月牙掛樹梢,掩映楓紅。
夜深了,也靜了。原本傷心哭號的老大娘,因為紫蝶穩住了她孩子的病情,如今已摟著孩子在花信命人搭好的帳篷裡睡了。
其它跟著一起逃難的人,紫蝶也一一看診,熬湯藥給他們喝,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待吃過花信一行人帶來的糧食,喝過她熬的湯藥,這些人也全睡下了。
紫蝶卻睡不著,再一次確認那個叫丁兒的男孩病情穩定後,她站起身來,靜悄悄地踩過一地落葉,穿樹過林。
不遠處,一條清澈的溪流婉蜒而過,花信一行人便在溪的對岸紮營,空地處升起了火,一頂毛皮帳篷外,幾個黑衣大漢來回巡守。
他,在營帳裡嗎?
紫蝶停下步履,一時有些恍惚。晚風襲來,吹動紫色面紗,也勾惹著她一顆不安定的芳心。她皓腕一探,掌心接住一片紅葉,怔忡瞧著。
秋風換葉色,君心在誰側?
腦海裡悠悠地浮過這首短歌,她思緒迷濛。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癡戀著他,而他呢?他是否還記得她?會不會根本忘得一乾二淨了?
忽地,有人掀開營帳布幕走了出來,白衣飄飄,氣定神閒,正是花信。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隱身在一棵大樹後。
跟著花信走出來的,還有一個身材剽悍、神色冷硬的黑衣男子,最後,是一名裝束帥氣的男裝麗人,五官絕美,眉宇間頗有一股嬌貴之氣。
三人走向溪畔,男裝麗人揀了塊大石頭坐下,花信與黑衣男子則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
「花信,到底什麼是針灸啊?」一道柔亮的聲嗓揚起。「那個女大夫老是拿針戳那些人,不會弄傷他們嗎?」
「所謂針灸,就是拿針插入相應的穴位,藉此舒暢血流與體內循環,以取得醫療之效。」花信微笑解釋,「這是西方大陸獨創的治療方法。」
「原來是一種醫術啊。」她點點頭,妙目一轉,望向黑衣男子。「火影,你聽過這種治療方法嗎?」
火影漠然搖頭。
「我也完全沒聽過。還是花信厲害,什麼都知道。」她櫻唇一牽,朝花信送去甜甜笑容。
那笑容,讚許中蘊著幾分仰慕,絢爛得教隔岸觀看的紫蝶也為之失神。
好美的姑娘啊!
「那位姑娘也很厲害啊。雖然宮中也有醫女,可畢竟只是輔佐醫官,很少能獨當一面,這位女大夫不但能獨立看診,連針灸也會,真了不得!」男裝麗人繼續說道,美眸熠熠生輝。「真想認識她啊!」
「妳會認識她的。」花信抿唇,神秘一笑,他望向火影,兩個男人交換了個眼色,火影忽然縱身一躍,凌溪而來。
紫蝶一驚,還來不及反應,衣袖已教火影給攫住。
「跟我來。」森幽的瞳眸冷淡地掃她一眼,不顧她的意願,強拉她越過溪流,來到花信與男裝麗人身前。
「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嗎?火影,對姑娘家溫柔一點,別這麼粗魯。」花信搖頭歎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表情。
火影瞪他一眼,目光似火,熊熊灼燙。
花信卻只是微微一笑,漫不在乎地轉向紫蝶,躬身作揖。
「我這位朋友不懂禮數,讓妳受驚了,姑娘。」
「沒……我沒什麼。」紫蝶吶吶地說。
「方纔真是辛苦妳了,姑娘,要不是妳出手相助,那位老大娘可要怨死我們了。」湛眸凝定她,笑意流轉。
依舊是那溫柔又淘氣的眼神啊!紫蝶心一動。「……哪裡。」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利落的針灸手法。妳曾經到西方大陸學過醫術嗎?」
她點頭,「我曾在那兒待了幾年。」
「真了不起。」他微笑。「前陣子有個羽竹國的朋友捎信給我,告訴我有個女大夫救了他們城裡不少人。我想應該就是妳吧?」
「我是在那裡幫一些人看過病。」
「據他所說,那些人患的可不是普通的病,據說是種奇怪的傳染病,整座城裡死了幾十個人,人人自危,不敢輕易靠近病人。可妳不但替他們治療,還衣不解帶地看護他們。」他讚賞地望著她。
她呼吸一顫,「醫者父母心,這是我該做的。」
花信又是一笑。「姑娘貴姓?」
「我……」她有些遲疑。「姓紫。」
「紫姑娘,在下花信。這個老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的男人叫火影,而這位美麗瀟灑的姑娘嘛……」
「我是雲霓。」男裝麗人主動開口。
紫蝶一震。她竟是千櫻國的公主?
她連忙低下眸,斂衽為禮。「民女參見殿下。」
「不必多禮。」雲霓站起身,率性一揮手。「其實我這次是微服出遊,本來不該表明身份的,但是我很想交妳這個朋友。」她笑望紫蝶。
紫蝶愣然。
「我一向欣賞有才華的人,像妳這麼醫術精湛的女大夫,世所少見,我很佩服呢。」雲霓朝她伸出手,「我們交個朋友吧。」
「可我只是一介平民,怎麼配跟公主平輩論交?」
「唉,我最討厭這樣的論調了。」雲霓歎氣,「公主就不是人嗎?就不能跟人交朋友嗎?」
「不是的,民女的意思是--」
「還是妳不想跟我交朋友?」雲霓嘟起嘴,故作委屈貌。「我的手都已經伸出來了,妳連握一下也不肯嗎?」
「啊,不是,我絕沒這意思。」紫蝶急忙搖了搖手,之後又覺得不對,想伸出手握住雲霓,卻又有些猶豫,一時間臉頰泛紅,手足無措起來。
見她這尷尬莫名的模樣,雲霓忍俊不住,覺得很有趣。
「妳啊,就別為難人家了。」花信白她一眼,「這樣捉弄一個老實的姑娘,很有趣嗎?」
「我開玩笑嘛。」
「人家只是一介平民,哪裡敢跟妳開玩笑?」花信伸指一點她額頭。
雲霓吐吐舌。
紫蝶僵在原地,愣愣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他們之間的關係看來一點也不像君臣,反倒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她甚至可以從花信的眼神中,看出某種獨特的寵溺。
他很疼這個公主。
她心一酸。他們之間……也許不只是單純的友誼吧?
「我看妳就跟她握握手吧,紫姑娘。」花信忽然轉向她,「不然這個刁鑽的公主是不會罷休的,肯定要整天纏著妳。」
「啊,可是……」
「握吧。」他柔聲鼓勵她。
她呼吸一顫,杲呆伸出手來,紅葉自她掌間飄落,她渾然不覺。
「太好了!我又多了一個朋友。」雲霓上下搖晃她的手,歡呼著,「快跟我說說妳在西方大陸的事吧。妳怎麼會決定學醫的?女子成為大夫的不多啊,更何況還千里迢迢到那麼遠的地方學針灸。針灸很難學嗎?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醫術?花信說,針灸療效很不錯,是真的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紫蝶暈頭轉向。這個好奇心重的公主,活潑率直、絲毫不擺架子。紫蝶發現自己無法討厭她。
她跟著雲霓在河畔坐下,一一回答她的提問,還講了些她這幾年經歷的奇聞軼事。
她一向擅長說故事,抑揚頓挫的語調與精采的內容,不僅雲霓聽得合不攏嘴,就連花信與火影也不禁入迷。
當她講完一個她在海上遭遇暴風雨的故事,雲霓終於按捺不住地站起身,用力鼓掌。
「哇!原來妳到過那麼多地方,連暴風雨都經歷過,真了不起!」她又崇拜又羨慕。「真好,我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妳那樣四處冒險,一定很有趣。」
「這樣的生活不一定很有趣的,殿下,有時候很危險。」紫蝶柔聲道,「公主乃金枝玉葉,應該保重自己才是。」
聽她如此勸告,雲霓無奈地搖頭。「唉,怎麼妳說話的口氣跟花信一模一樣呢?」
「嗄?」紫蝶一愣,不覺瞥了花信一眼。
他察覺了她的注視,對她眨了眨眼。那眼神,晶亮中帶著幾分淘氣,她頓時呼吸困難,臉頰縱然掩在面紗後,卻仍燙得教她不自在。
「他啊,也老是限制我不許這樣、那樣的,管得可多了!」雲霓嘟起唇。
「妳還說!」花信瞪她。「我這回不是陪妳來羽竹了嗎?」
「還帶了一堆閒雜人等。」雲霓若有所指地望向旁邊幾名黑衣侍衛。
「不帶著他們,難道妳真打算就我們三個人微服出遊啊?雖然火影劍術是挺厲害的,總不可能以一擋百吧。」
「可這麼多人跟著,麻煩也多啊。」雲霓抱怨,「人家本來想跟你們一塊兒騎馬的,這幾天卻都只能坐在馬車裡,悶都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