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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舒小燦

    然而事實說明,楷敘高人一等的專業能力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他能言善道的雄辯才能,加上條理分明、援例引證的豐富專業知識,讓在場旁聽的民眾都讚賞不已。

    從一開始,楷敘便用堅定且充滿感性訴求的口吻來申辯杜老爺的立場,他在十二名來自各行各業的陪審團員前面說道:「庭上,諸位陪審委員,請你們試著設身處地想,下,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他辛苦了一輩子,為這個國家賺進來不少的外匯,他現在雖然是億萬富豪,但他畢竟是一具血肉之軀,難免一死,而杜老先生他唯一擔心的便是自己將來過世之後的後事,包括他即將葬身的陵墓──」

    身為官方辯護律師的強森.帕美爾立刻向法官抗議道:「庭上,但是如果每個人民都這麼想,希望死後把自己安葬在個人所擁有的土地上,那麼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楷敘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回道:「話是沒錯,但是請帕美爾先生回去再把大溪地、或法國托管國的法律條例再翻出來熟讀一下,法令條例明文規定:人死後不可以葬在住宅、工業或商業用地上面,而杜老先生的這所山林地並沒有做為以上的任何用途。」

    「抗議!庭上……」

    強森們想辯駁,但是法官沉聲說道:「抗議駁回。被告辯護律師,請你繼續說下去。」

    楷敘點頭向法官示意,按著又四平八穩地說道:「我在此想舉一個大溪地人人皆知的實例來說明一下。呃……請對方辯護律師帕美爾先生不要有任何認為我在作人身攻擊的想法,我想舉的實例就是:大溪地歷史上最偉大的帕美爾國王在他去世之後,後人為了感念他的豐功偉業──」

    「抗議!庭上。」

    楷敘才說了一半,身為帕美爾王后裔的強森就又面紅耳赤地大聲抗議,然而法官卻裁定:「抗議駁回!我想先警告兩位律師,這件法案請不要涉及任何私人的情感,也不要蓄意破壞他人的名譽。」

    「庭上,請您放心,我舉這個實例的原因,是因為它是本地人民熟知的,這樣也比較方便陪審團作公平的比較和裁定。」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為了紀念帕美爾王,大溪地政府斥資興建雄偉壯觀的陵墓來供後人瞻仰,也就是說帕美爾王的遺體並沒有安葬在公墓裡,這也算是一個例外。」

    說到這裡,楷敘故意停頓了一下,好讓陪審團仔細消化他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平緩地開口:「杜競雪先生只是一介草民,他當然不能跟偉大的帕美爾國王相提並論,但是他現在身為本國三大首富之一,他對大溪地政府和人民,不管在就業機會、地方繁榮和國家經濟上,都有著不容忽視的超凡卓越貢獻,更何況他並沒有花政府半毛錢,完全是自費興建陵墓,他更打算把附近的山林地開發成森林公園,和距離不遠的國家森林公園相連接,提供給民眾自由進出。」

    強森似乎逮到了小尾巴,他面帶微笑地插嘴:「不管杜先生有沒有把山林地辟成森林公園供大眾使用,杜家家屬仍然想私自使用那一座金字塔,不是嗎?」

    楷敘點了點頭,毫不否認地直接回道:「話是沒錯,但是那也只限於金字塔的部分,佔這整片土地的百分之一還不到,因為杜家打算用金字塔當作保險庫。不過杜老先生在申訴狀上也寫得很明白了,金字塔會定期舉辦收藏品展覽,充其量也只能說是一座博物館,如此又會吸引來不少觀光客,而且包括森林公園和金字塔的人力管理、維護工作等所有花費都是由杜氏基金會支出,他已經為政府及人民奉獻這麼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算是過分嗎?」

    楷敘一說完,立刻引起了旁聽民眾一陣竊竊私語,楷敘一臉自信地回到杜老爺旁邊的席位上坐下。

    「安靜!保持秩序!」法官猛敲著木槌吼道。

    吼了幾聲之後,眾人也逐漸平息下來,強森馬上站了起來,「庭上,不管杜先生的貢獻如何,金字塔陵墓未經政府批准,他已經私自開始興建,顯然觸犯了公共衛生的法律條文──」

    「抗議!庭上,一具密封在黃金棺材、安置在以十八K金建造的金字塔裡的屍體,會妨礙什麼公共衛生?」楷敘以渾厚的聲音從容不迫地駁斥道。

    這番話馬上引起了鬧堂大笑,法官敲了下木槌回道:「抗議成立!帕美爾先生,請你另外提出證據說明。」

    強森的臉上有著慍色,他氣急敗壞地在桌上翻找著資料,接著說:「根據對方律師唐先生剛才所說的,金字塔只佔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土地,那麼請問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山林地將來若不能做為住宅、工業或商業的用途,而在大溪地已經有一大片國家森林公園的情況下,我們還需要那麼多的公園幹嘛?這種土地資源的浪費對人民及國家又有什麼好處?而這一切損失只因為一名老富翁的自戀和固執──」

    「抗議!原告辯護律師做人身攻擊!」楷敘馬上厲聲吼了一句。

    大法官也向強森示意:「抗議成立!帕美爾先生,請你注意你的用詞。」

    強森雖然覺得不服氣,但是也無計可施,他接下來又舉出一連串不利於杜老爺的數據證據,最後強辭奪理地說:「杜先生若是真有誠意的話,那就應該把這一整片土地的所有權贈予政府,要不然現在他說大溪地國民和外國觀光客可以自由進入金字塔區使用公共設施,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呢?誰又能保證杜家的後代不會把土地賣掉,或是作其他的用途?」

    杜老爺實在聽不了去,他失控地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忿忿不平地站起來,「土地本來就是我的,如果我不捐出來的話,誰又管得著我怎麼使用?」

    法官見旁聽的群眾情緒也跟著失控,連敲幾下木槌,大聲喝斥道:「杜先生,現在不是你發言的時候,請自制一下。被告辯護律師,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楷敘在發言之前,很快地側過身來安撫杜老爺,他用中文低聲說道:「杜伯伯,請你不要隨便亂發言,這樣反而對我們沒有幫助,一切由我來說就好。」接著,楷敘站起來,他不但是面對著陪審團,同時也像在對現場一百五十名旁聽民眾對談似地懇切說道:「關於土地所有權這一點,我想在此說明一件事:當初杜先生請我來時,並不是要我來打這一場官司,而是專程來替他擬立遺囑,而在遺囑上也寫得很清楚,因為管理、人事和維護費用仍舊是由杜氏基金會負責支出,所以產權仍屬杜家,但是使用權則是歸大溪地政府,除了金字塔陵墓本身之外,一百年內杜家人不可以任意使用這一片土地。

    我手上就有一份已經公證的正式遺囑原文,請庭上過目。」

    楷敘把遺囑交給法官,在場旁聽的民眾又熱烈地談論起來,楷敘轉身回座時,又朝坐在第一排旁聽席上的瓊蘭投去一抹微笑,瓊蘭忍不住讚佩地悄悄向他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法官再度敲著木槌喝斥道:「在席的旁聽民眾,你們再不遵守法庭秩序,本庭就要宣佈清場了。」

    全場立刻一片閩靜,除了偶爾傳出的幾聲咳嗽。

    強森氣急敗壞地起身向法官抱怨:「庭上,我必須嚴重的抗議。被告所提出的遺囑這一項證據,是在開庭前一分鐘才知會我的,這是惡意的安排。」

    法官把遺囑傳下去讓陪審團員一一傳閱,他冷眼望向楷敘,沉聲問道:「被告辯護律師,這是事實嗎?我必須警告你一次,而且抗議成立,希望兩方律師不要再犯這個違規的錯誤。」

    楷敘摸摸鼻尖,笑笑地回答:「我這只是禮尚往來,兩天前原告辯護律師到金字塔區搜證時,也沒有事先知會我。」

    「但是至少我沒有讓你們在庭上這樣措手不及呀!」強森馬上憤聲反駁。

    楷敘只是笑而不答地坐下來。

    強森又繼續說道:「不管有沒有這份遺囑,杜先生都犯了一個重大錯誤,他私自建造陵墓,這是違法的行為,而且他又漠視政府的命令不把金字塔拆除,這簡直是藐視國法。我建議庭上,如果他再不拆除,那就由政府當局強制收押,充公拍賣。」

    楷敘倒是沒有料到他會出這一招,這時全場又陷入一片嘈雜混亂,在法官開口說話之前,楷敘馬上當機立斷地大聲說道:「庭上!我建議暫時休庭,另訂日期再審。」

    法官見現場秩序也著實難以控制,便重敲了一下木槌,既無奈又生氣地吼道:「散會,士天之後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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