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沐風(檀月)
玫瑰般柔軟的唇瓣,如驚鴻踏雪般掠過他的唇,昏迷中的沐聖陽眼睫顫動了一下,卻沒有醒來。
「可是……你心中愛著紫煙,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媚香的作用罷了。」
華天香薄唇灣出一抹黯然的諷笑,站起身來,悄悄地走出去,白色窈窕的身影漸漸投入黑夜之中。
她不曉得,背後有一雙清澈多情的眼眸凝視著,深情、無奈和憐惜交織成複雜的眼光,那是一般人無法承受忍耐的心情,也唯有沐聖陽能承受得了,忍得下去。
「香妹,對不起……」沈聖陽低喃著。
適才他強忍著再次將華天香擁入懷中,傾吐愛意的衝動,聽到華天香黯然的道:「你心中愛著紫煙」時,他心疼她的淒涼寂寞,想開口告訴她:「不是的,我心中只有你,一直都是只有你。」
然而,自制力使他苦澀地吞下了真心,佯裝昏迷不醒。
媚香的確對沐聖陽沒有作用,真正讓聖人失去自製的,是他心中暗藏對華天香的那份深濃情愫。
※※※
香花水柳,亭台樓閣。
華天香終於回到了屬於她的水闊香苑,遠離江湖是非。然而,這回不同於以往孤獨、悄然無聲的回歸,有一張英氣勃勃的容顏在香苑裡迎接她。
華天香望向靜坐等待的戰座,問道:「戰,有事嗎?」
「飛霞派放話,要你走一趟。」戰座沉靜地說,同時留心華天香的表情反應。
「哼!是為了和沐聖陽結義之事嗎?要我這個水閣妖女停止迷惑昊陽掌教嗎?」
「這是鴻門宴,香座,不可小看飛霞派。」戰座身為聯軍總參謀,很清楚飛霞派隱藏的實力。
華天香不回答,逕自走出門,背脊高傲地挺得直直的。
戰座低語:「不好,香座要單身赴會,快找沐聖陽。」
第七章
飛霞派
紫妍見到妹妹危險,不經思索,手中長劍遞出,往華大香背心刺入。
華天香萬萬想不到服侍自己多年的紫妍會暗算她,背心空門大開,全沒閃避,「嗤」地一聲響,紫妍手中長劍已從華天香背心透入。
華天香背上創口鮮血有如泉湧,身子搖晃,臉上神情極是苦澀,對紫妍說道:
「連…連你也要殺我麼?」她重傷後真氣不足,這幾個字,已無法順暢說出。紫妍呆呆站著,驚惶地望著手中長劍,劍尖殷紅一片,鮮血沿著劍身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血河,滴流至地面,形成一灘血漬。
多年來,她敬畏華天香如神明,今日為了同胞親妹,闖下這等大禍,腦中一片茫然,身子顫抖不已,「噹」地一聲,手中長劍落地。
飛霞五老叫道:「再一掌了結這妖女性命!」
五人一齊出手,掌風夾帶凌厲風聲,眼見華天香就要斃命當場了。
「住手!」急切的男聲從數十丈外傳來,聲到人到,一般排山倒海的雄厚掌力往五老身上壓將過來。
五老見沐聖陽在十丈之外出掌,沒料到他身法如此之快,一瞬間已經逼近身邊,急忙回掌護身。和沐聖陽掌力一碰,只覺他的掌流溫純醇厚、宏大深靜,五老全力一擊,竟如水滴入大海,無影無蹤,無聲無息,且掌氣之強,使飛霞五老覺得胸口氣息窒滯。想不到沐聖陽功力如此之深,五老心中大驚。
沐聖陽急奔而至,一手抱住華天香搖晃欲倒的身軀,一手點住她背心穴道止血。
華天香臉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美眸卻閃著光采:「你……你……來了」
沐聖陽見鮮血仍不斷地從她背上傷口泉湧而出,焦急不已,連忙撕開她後背衣衫,將身上金創藥全部敷上,豈知鮮血湧出,將藥粉都衝開了。
華天香低聲道:「我……我……答允過你,絕不會傷害紫煙。」
她說完劇烈咳嗽,吐出鮮血。紫妍這一劍刺入極深,傷及肺葉,鮮血經由氣管而咳出,眼見是活不成了。
沐聖陽眼中含淚,哽咽說道:「香妹,我先給你治傷,有話以後再說不遲。」
華天香低聲道:「我……我自己知道,這回是不成了。」
沐聖陽掌心運勁,將純陽真氣輸入華天香體內。
「別喪氣,為兄再帶你到梅林請醫聖治療。」
華天香蒼白不見血色的秀顏微微一笑,說道:「那可是辛苦的一段路呢……想當初,莫名其妙捲入你和地皇的爭鬥,讓你帶著奔波求醫,後來…又…糊里糊塗和你結拜為兄妹,憑…憑空多出四個義兄來,對了,還未見到大哥……和……四哥……」說到這裡,已是氣若游絲。
沐聖陽見她如此,肝腸寸斷,紅著眼眶,忍住淚水說道:「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拜見大師兄和四師兄,大師兄見到你一定歡喜得緊,四師兄和你性子相近,你們一定可以處得很好。」
華天香微微一笑,顫抖地伸出手,柔荑輕輕覆在沐聖陽手上低聲道:「我……我從小孤苦無依,因為惡父而憎恨男人,對……對你很不好……」
沐聖陽將她柔荑緊緊握在掌中,含淚道:「你雖然嘴上不客氣,但是心底對我很好,我是知道的。」
華天香道:「如……如果我不是生長在那樣的家庭,不是生長在水閣,而……而是和……和你們師兄弟一起長大,一定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你……說是不是?」
沐聖陽心中悲痛,眼眶通紅,淚珠瑩然,仍勉強微笑道:
「我們五個師兄弟一定會疼你寵你,三師兄和我一定會把全身功夫盡數傳給你,二師兄會陪你聊天解悶,大師兄和四師兄雖然不愛說話,但會處處維護你。你內功練得這樣精純,師父一定會常常誇讚你。」沐聖陽平素俊雅平和的面容,此時肌肉抽動,掩住傷痛之色,強作出微笑的表情。
華天香微笑道:「子煦,你會把我寵壞的。」如水秋波中漾著滿足。
她終於肯叫聲「子煦」了,但是,他們還有時間嗎?
沈聖陽眸中強忍的眼淚終於滴落,他將華天香的身子抱得更緊,深怕她一會兒就消失似的,溫熱的淚水滴在她的秀髮上,晶瑩的淚珠順著烏黑髮絲滴落,好似純潔無暇的晶鑽。他從不相信神鬼之說,但此刻,他多麼希望上天能踢給華天香一線生機,只要華天香能活下去,他情願折損自己的壽命,只要他們還有機會相守。
只要華天香能活下去,他願意拋棄昊陽掌教的身份,成為凡俗男子,一生伴在她身邊。即使華天香只剩下一天的壽命,他願意拋開一切陪在她身邊,讓她歡喜。
可是,別說是一天,華天香現下連一個時辰都撐不過。
為什麼,為什麼人總是在無法挽回的時候,才猛然醒悟呢?
為什麼他在華天香重傷不治時,才懊悔當初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呢?
沐聖陽緊緊擁抱著華天香,他的心無聲的泣血著。
華天香凝望著他的俊顏,說道:
「我瞧杜逸陽聰明機變,方烈陽外表粗豪,內心精細,子……子煦你雖然武功蓋世,但是心腸太好,容易吃虧……」
沐聖陽見她眼波中柔情無限,體會到她對自己用情之深,而自己卻三番兩次佯裝不知,眼見華天香氣若游絲,隨時都可能斷氣,心中萬分傷痛,伸手輕撫她的髮絲,哽咽道:「香妹,你身上有傷,別再多說話了。」
華天香凝望著他,見他俊雅的容顏上心傷悲痛之色,見他溫和的眼眸中淚光閃閃,微笑道:「你這人,總是把別人的疼看得比自己的傷重要……」
語未了,她輕輕閉上雙眼,秀髮披在沐呈陽肩上,一動也不動了。
沐聖陽顫聲道:「香妹……香妹……」伸手探鼻息,已經沒了呼吸,見她臉上仍掛著微笑,深情關切之意,和平日冷漠嘲諷的嘴角大相逕庭。
「水閣妖女死了,我們飛霞五老算是為武林除去妖孽,該當好好慶祝才是。」
「是啊,除去武林中男人聞名喪膽的水閣香座,真是飛霞派的光榮,來人啊!擺酒宴,好好慶一番。」
沐聖陽對週遭嘈雜渾然不覺,呆呆地抱著華天香的屍身坐在地上,眼睛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華天香的秀顏,鮮紅的血將他白衫染紅了半邊。
「大哥…大哥……」紫煙躊躇的叫著沐聖陽。
這一切事端因她而起,如今華天香身亡,終於稱了她的心,但不知為何,心中絲毫沒半點喜悅,看到沐聖陽不言不動的模樣,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恐懼。
「大哥,你說說話啊!你這個模樣很讓人害怕……唉呀!」
紫煙伸手欲拍沐聖陽的肩頭,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適彈飛了出去,身子結結實實的撞在牆上,好不疼痛。
「沐聖陽,你這是什麼意思?」
飛霞五老見愛徒被沐聖陽以內力彈飛,覺得很不光彩,出言斥責。
沐聖陽仍是不說一句話,抱著華天香的屍身,站了起來,逕自向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