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倩女闖魔界

第17頁 文 / 李馨

    無音和無真忽然察覺,沼果之毒不過是個陷阱。

    無聞又笑了,只不過這回的笑靨淒涼:「我知道你們會認為我的心腸太狠毒,不惜耗血栽培毒物……姊姊,我心頭的恨誰能體會?闇魔地內苦暗無光,我永遠也掙不脫這道詛咒,我只能靠想像在腦中築我與王在情居內的幸福……可是那全是幻影,你們知不知道嫉妒一個死人是什麼感覺?你們知不知道苦戀著一個不能愛的人有多苦?你們知不知道一份沒有權利大聲向他坦白的感情有多悲哀?我恨!恨我生於闇魔地,恨微雅娜的幸運,更恨造物者對魔界的不公平,為什麼我們生來就要與光絕緣?為什麼我們只能活在暗不見天日的惡地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強抑下眼中熱潮,背向她們,美艷的面孔扭曲著偏極:「所以江芝蘋非死不可。就算下地獄,我也要拉著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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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可以給我少添些麻煩?」

    「我喜歡溺水啊?講什麼屁話?」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蠻不講理!」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自無情聞聲來救芝蘋後,兩人就陷入口舌之戰,如火如荼地攻訐對方。

    「碰不得水偏愛逞能,你想累死我?」

    「是又怎樣?」芝蘋的火氣可大了,渾身光溜溜地被他撈起來,沒要他陪她名節損失已經虧大了,誰知他出口第一句竟然是:連在這麼淺的溪裡都能教水給淹個滅頂,你是天才還是白癡?

    顧不得病體猶虛,管不了餘悸猶存,她扯開喉嚨便尖叫,叫得他吼了回去,一場混戰至此還沒落幕。

    「哎喲,你輕一點,好痛……」

    無情冷盯著她,冷盯著……

    「看什麼看?還不繼續揉?」芝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瞪凸了眼珠,我也不會變醜,小心點揉,要是揉疼了,你就得負責背我回去。」

    無情無聲地翕動嘴唇,芝蘋馬上又呼天搶地起來:「你敢咒我早死早起生?」

    無情這回斜睇她的眼神中有意外。

    「姑娘我可是學過唇語,想偷罵我,下輩子吧!」芝蘋餘怒未消:「人家又不是故意要抽筋的,溺水也不是我願意的,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罵我……」

    糟糕,要下雨了!

    無情從不曉得女人這麼難伺候:「不許哭!」

    「你管我?」芝蘋一口氣梗在胸中就是化不去:「我偏要哭,我要告訴無識說你欺負我,我還要你們的王罰你三天不能吃飯……哇!你還笑?」

    無情真的沒轍了,這女孩吃軟不吃硬,剛才板起臉想教訓地,她拿鼻孔瞪他,誓言他若碰她一下就和他拚命,說得比殉道者還決絕,現在他才喊了句不許哭,她就哭得山崩地裂外加威脅,她是哪門子女人?

    想他魔尊威風全栽在她手上了。

    「好了,別哭了。我背你回去,再哭下去你的腳會再抽筋,到時可別怪我不給你揉。」

    芝蘋這才雲收雨住,抽抽答答地張臂要他背,無情真不知道是一指指死她比較好,還是自刎了事妥當;要不是她是宇劍復活的關鍵,打死他也不會向別人妥協。

    芝蘋一沾到他的背就倦得夢遊去,無情知道中毒之人嗜睡,但連他也對她強勒的毅力佩服,她硬是撐到他投降才肯放心入睡。要稱讚她不屈不撓,還是要笑自己太沒原則?他連微雅娜也沒有背過……

    現在她又多了一項「第一」的紀錄。

    未來,還有多少第一可予她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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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我是萍命絮身,這一生只能像浮萍和飛絮般流浪,我不曉得這種生命為什麼存在,也不想追討救贖之道……別問我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我在悲慼今生無止盡的漂泊同時,無可救藥地為同樣虛無縹緲的靈魂癡狂……

    字寫到這便中斷,芝蘋的淚染濕了薄紙,她用力地拭去,留下殘餘的痕跡。

    溺水驚魂記已是前天的事了,她趴在他背上睡著了,這一睡,睡到昨天……應該算是深夜吧!情居的陽光不分晝夜,若不是她的表還附帶日期,她可能連今夕是何夕都沒個概念。

    手握著筆,這枝筆引她想起故鄉,由於衣服全濕,必須晾曬。所以她搜出了衣褲口袋裹的雜物:半條口香糖、兩張統一發票和一枝筆。

    筆是普通的鋼筆,不普通的卻是它的意義。因為它是父親於十一歲時送她的生日禮物,十一歲的生日是她快樂的過去中最耀眼的一段。母親無病,父親顧家,慈寧貼心,她還在許願時誇口不用要求任何願望就吹熄了臘燭,因為她已擁有了幸福……

    只是幸福遠了。

    她又自此句寫下去:遠去的東西無論再珍貴,都不能回頭,縱使怨天怨地,挽不回的、水遠挽不回。這是對奢侈的人的懲罰,罰人不知福;更是對幸福者的警惕,警告應惜福。呵!好好愛惜身邊的東西,別讓它又悄悄出走。

    芝蘋想到什麼就在簿上寫下什麼,她並不刻意興文作章,只是一時感觸藉筆細述。自睡中醒來,不見他人,空氣中猙獰的寂寞又張大魔爪將她一把擄住,足踝抽筋處還隱隱作痛,骨子裡的炙麻感也沒完全退盡,只是睡意少了幾分,人也清楚些。

    他……該是難以捉摸的寒星吧?高高掛於天宇一隅,孤獨疏離地散落一身風采,不與紅塵俗火同流合污。

    他……,該是深埋地底的水晶吧?永不洩漏他的光華蓋世,只是冷冷地棲息在黑暗源處。

    他,會是遺失了心情的柔漢嗎?

    雖然刻鏤在他眼角的是憤世厭俗,雖然烙印在他唇邊的是散漫不羈,但她知道,她感應得到,他和她一樣,同是活在過去的創痛下。他與她,是彼此互憐互引的靈魂。

    她應該道歉的,因為她確實刁蠻無理;但她也不該道歉,因為他明知她不服輸的天性。

    筆,在指間滑來滾去,心與緒又空茫莫名。

    爸好嗎?他是否發現了女兒已不在地球?慈寧呢?自己的消失是否會影響到她的身體狀況?希望她不要因為感應不到她而生病焦慌……綠音,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你,奕霆,你會不會破口大罵我沒良心?

    「在想什麼?」端著食物,他走進房內。

    她對他一笑,收起簿本:「對不起。」

    「對不起?!」無情被她一句不搭軋的話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你可否解釋一下,你笑著對我喊對不起的原因?」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芝蘋歉也道了,何管他明不明就裡?「悟不出個中玄機我也愛莫能助。喂!有沒有好吃好喝的?」

    「你不怕又中毒?」

    「有你在,怕什麼?」芝蘋回答得理所當然,卻不知讓無情聽出了她以生命信任他的潛意識。

    「你這麼相信我?」

    「我為什麼要懷疑你?」芝蘋侃侃而談:「我又沒有什麼東西讓你覬覦!也沒有得罪過你,你沒理由要害我,既是如此,我為何不能相信你?」

    「人還是別太信任他人,一旦錯信了人,很可能要以生命做為代價。」

    「只要心甘情願,就算是付出生命又何妨?」芝蘋的笑,似是閱盡俗世繁華的淡然:「時刻提心吊膽,沉謀算計的日子我不懂得如何去過,信任自己認為可以信任的人有什麼不好?」

    「你不怕被騙被背叛?」

    「難道就因為怕而把自己隔離在象牙塔內是最好的方法嗎?哪個人不怕受傷不畏失敗?可是如果因為「怕」就抹殺了自己的未來,拒絕了所有的悲喜,那生命有何意義?與其活得像行屍走肉,我寧願選擇崎嶇的人生。如果沒有跌過撞過,我怎麼知道我還活著?」

    「可是跌過撞過之後,有時死反而是種解脫。」

    「死分兩種,一種是生命的終結,一種是心靈的毀滅。」芝蘋的瞳眸又遙遠起來:「心死比身死更悲哀,因為心死的人只能活在麻木不仁裡苟延殘喘,期待自己真正死期的到來。可是死真的就能從陰影中解脫嗎?腐爛成灰的只是人的肉體,誰能證明人的靈魂也就此散去不再受痛苦的桎梏?」

    「你在等?」無情的語態沒有懶散,也沒有嘲誚。

    「你不也相同?」

    「你不像是心死的人。」

    芝蘋開心地輕笑:「你也不像是活不下去的人。」

    無情斂眉抿唇,江芝蘋對他的瞭解太驚人,從沒有人可以如此真切地捉住他的觀感。或許,不是她瞭解他,而是她瞭解她自己,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

    微雅娜不曾看到他這一面,無識也沒有,但卻被相處不久的她窺穿了他的無依。這是幸還是不幸?

    「阿情,你不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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