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李馨
「我說過他一根汗毛也沒少!」
芝蘋不明白,他何以一分鐘前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一分鐘就變臉了。哼!什麼了不起,要不是無識對我不錯,我還懶得打聽……慢著,他說「他說過」,他只有在夢裡說過呀!
芝蘋的思緒霍地結冰,這麼說來……春夢不是夢?!
無情不懂自己怒從何來,他只知道,沒有人會在與他相處時提起另一個男人,尤其是女人!
「女人,你可以站起來了嗎?」
「男人,你以為被你勒著很好受嗎?」芝蘋的頭疼了起來,連帶地牽動了骨裡血肉的酸楚,她暗呻吟了聲,怎麼她衰成這樣?好好地為綠音準備行李,卻被綁到魔界來不說,還卡在這七分像地球三分像古裝片場的地方,先是扭傷了手,後又食物中毒,還接二連三地亂作夢,她得罪誰了?
姑且不計較「春夢」真假,眼前最要緊的是……
「你們哪有水?」芝蘋掙扎地想站起來,腳一沾到地,又天旋地轉直晃得她站不穩。
無情死心地將她攔腰抱起,看來她毒尚未怯盡的這段時間內,他是當定了她的人力轎了。「你要喝水?茶壺不見了……」
「廢話,茶壺都碎了還在才怪。」芝蘋想推開他自己行走,但試了半天卻像蜻蜓撼柱一樣沒成就感,乾脆賴在他身上累死他:「我被你灌了碗泥漿,口一定臭得跟你們魔王有得拚,再不到個有水的地方漱口,我會被自己薰死。」
其實她是想洗澡,來魔界這些天,她又是勞動又是中毒,身上積的污垢大概可以掛下來抹牆了,芝蘋實在受不了黏膩的燥濕感,故而有要水之求。
無情起步向樓梯走去,芝蘋在他的臂彎中,隨他的步伐搖來晃去地,直似獨坐一艘小舟徜徉汪洋,極舒適得令她又昏昏欲睡。「水要多些哦!我不要用茶壺的水漱口,那會更臭……」芝蘋邊努力對抗睡神的誘惑邊囑咐著,語意不清亂無文法的事。
無情俯視她又打瞌睡又咕噥的容顏,怎麼也摸不著自己何以對她的叫囂無禮絲毫不動怒,更難理解的是自己對她的言聽計從,除了餵藥之外,他幾乎是百依百順地待她,莫非她也習有操控人心的魔法?
昨天,他憶及昨天的纏綿,心又糾結難清,當他就要失去理智臣服在慾望之下時,她的一句呢噥澆熄了他的熱火:「好熱……」就因這句話令他及時拾回自制。
因為她是火光,是宇劍的祭品!祭品必須純潔處子的血才能解開封印。
所以他醒了。
「到了。」
芝蘋的睡意猶濃重,她勉強張口觀去。「我的天吶!」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眼前林蔥蓊鬱,花開鳥鳴河水流,分明是……分明是雨林!
「我的天吶!」她又怔怔瞠眼。
這條河清澈見底,是條小溪淺灘,上游不遠處有段落差,形成一道小型飛瀑,河水湍流之音隆隆迴旋於耳,偶來的鳥禽或出沒或側目,對突現的異類很是好奇。
「我的天吶!」她還是回不過神來,這太……太神奇了吧?
「你要喊幾遍「你的天」之後才肯移駕就屈地去漱口?」無情莞爾促道。他想不到她竟會反應這麼大,想當初他苦心植林開河育獸,將這片山水呈現給微雅娜時,她也只不過驚訝了一下,和芝蘋的呆若木雞截然兩樣。
待她的腦子能轉動之後,她發現她的人已坐在地上,雙手捧著水驚歎:「好……好漂亮。」
「我還沒見過人用漂亮來形容水的。」無情對她的「不正常」已學會見怪不怪。
「你懂什麼?」芝蘋誇張地揮動手臂,極盡所能地伸展她的臂:「你沒看到嗎?沒有污染的溪,沒有獵捕的森林,沒有文明壓迫的自然,這裡是所有人類夢寐以求的天堂!天堂也!」芝蘋為此美景傾倒:「噢!天吶!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喂!快來看,是魚也!有大的、小的,還有蝦……」
無情雖然找不出魚蝦有什麼特殊值得她歡呼,但他還是蹲下與她同觀溪中悠遊的魚。
芝蘋睡意全消,雙眸閃亮,拉著他指東說西:「五色鳥,是快絕種的五色鳥,你看,好多五色鳥,啊!那是帝雉……好漂亮,它們好漂亮……嗚……」
無情傻眼了,怎麼她說哭就哭?
「它們好可憐……」芝蘋只要想起地球的破壞就悲從中來:「在地球,它們的同族都快絕滅了,每次我只要看到什麼山產店、烤小鳥,就好難過好難過,它們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吃它們?人為什麼不能放它們一條生路?他們好殘忍……」
芝蘋哇地撲進他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無情替她拭去淚水,不能體會她為那些生命所掉的熱淚自何而來。她為什麼能悲憫動物的存亡?動物的生死與她無關不是嗎?她因何哭得如此淒切悲苦?
無情不止迷惑,更好奇地想瞭解其中何理。
「對不起……」芝蘋抹抹淚珠:「我又發神經,奕霆老說我的腦神經接錯線,所以時常秀逗,你別管我。」
無情彈指盛起一顆淚,研究不出這顆液體內,包含了什麼鹽水以外的感情成份。
「呃……冷面先生,你可不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暫時別來?」芝蘋希盼地睨著他:「我想……玩水一下。」
冷面?他何時改名叫冷面了?
無情倏地沉下臉,因為冷面令他聯想到冥王冷寞:「我不叫冷面。」
芝蘋嚇了一跳,不滿地瞪回去:「凶什麼凶?你又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只好隨便替你編一個,不叫冷面叫什麼?」隨即虛偽地笑:「還是你喜歡我叫你阿貓阿狗?」
「無情。」無情冷冷地丟下幾個字:「我叫無情。」
芝蘋沒見過這麼莫名其妙的人,愣仲地看他大步離去,嫌惡地批判:「無情!我看叫火山還差不多,脾氣比我還差勁!」
她哼了又哼,才又對眼前的好林好水笑了開:「管他媽媽嫁給誰,我還是來洗我的澡。瘋子才和瘋子嘔氣。」
她褪下衣褲,使喚自己軟弱無力的腿,走進溪中,盡情享受清水沐浴。「這才是人生!」她滿足地歎息,潑著水擦身,沉溺於漣漪波紋萬千舞蕩的山光水影中;得意忘形地興起游泳的念頭。
「這水這麼淺,游一下應該沒什麼關——」系字還沒出口,腳下一滑,被不知名的石礫絆倒,滑入溪中。
「救——」芝蘋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方想飄浮穩住沉勢,誰知腳又雪上加霜地抽筋。
「救命吶!救……無情!」芝蘋慌了頭緒,水自鼻、口不停地倒灌,觸動她潛意識中的駭懼:「無情,救我……」
海水好溫柔,海的旋律好動聽……
「不!不!不要……」
溪水吞蝕掉她的人,推她墮入好深好深的淵谷中,墜落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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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魔地的爭執,還是斷續進行。
「聞妹,你明知道這麼做不但會觸怒王,更會招來殺身之禍,為什麼你就是想不開?」
「音姊,我不甘心,她只是低賤的人類,根本不配住情居那塊聖地,情居的女主人已經死了,就不該再讓人霸佔,王只愛微雅娜,我可以明瞭他對微雅娜的情,卻不能原諒那人類擁有特權,既然我無福可住情居,她也不能!」無聞斷然恨言,毫無轉圜之地。「音姊,真姊,你們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石精是我自無覺那嬴來的,沼地也由我掌管,進獻的沼果有毒是不會牽連到你們身上!」
「你說的是什麼話?」無真斥喝:「我們姊妹數百年來共禍福同生死,豈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撇清關係?」
「是呀!」無音也執起無聞的手:「聞妹,別人看電我們闇魔地三令只是心機狡詐的好險之徒,其實我們姊妹之間的情誼是堅逾鐵石,我們都了知你的苦,也都支持你給自己討個公道,姊姊不是貪生怕死,只是擔心;有王在她身邊,你下的毒全是枉然啊!」
「那可不一定。」無聞浮起一朵笑:「魔界中屬我最擅使毒,我既然要她死,可能只下三種毒嗎?人類食五穀雜糧,我不相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光魔天的食糧全由我們負責,有了這張王牌,我還怕她不死?」
「可是任何的毒都瞄不過王的眼,只要王一嗅就能聞出毒藥的味道,魔界至今尚未研發出能溶於三態的極毒,要取那人類的命,恐怕……」
無聞狂笑,引得無真與無音止言相睇。
「拜王之賜,無色無臭的毒就在我身上。」
「聞妹,你的意思是……」
無聞攤開掌心,在她掌中爬動的,赫然是小了一號的九腳毒蛛。「王罰予我的九腳毒蛛生了個卵,孵出這只子蛛,母蛛雖然受令不會離開我身,子蛛卻不一樣,它聽命於我,而且由於母蛛是吸了我的血後才下卵,所以小蛛比母蛛更毒,只要它隨貨隊進光魔天情居,就會尋找身上有我血之味的人吸血,而江芝蘋吃了我滲入血液的沼果,毒蛛無味無臭,王豈會發現?」